这个时候,有别于外面那对欢喜冤家的甜蜜气氛,茶楼的雅座中却是氛围沉凝。
阿裕是急得火烧眉毛,可还是被公子打开门扇也给赶出去了。
然后崔珩晏转过来,小心唤道:“阿笙。”
双手捧盏,阿笙无意识地将柔软指腹在茶桌轻敲,“公子还是快去吧,莫要让大儒等急了。”
冠而字之,敬其名也。
然则公子还没有到弱冠之龄,陈大儒已经给他取了字,可见是他极为尊敬的师父。
哪有让崇敬的师父在下面等的道理?
崔珩晏夹裹着屋外沁凉的气息靠过来,“然而我的小师父在这里。”
他委屈不已:“若是小师父生我的气,我该如何是好?”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闹?
无奈的阿笙叹口气,“我何时生你的气了?”
只是原来因着在令阿笙噩梦连连的醉玉楼无事发生,她甚至还终于尝到了大半年都不敢动的雨过天青茶水,实在很是欢欣。
雀跃的阿笙本来想把自己的梦魇,仔仔细细讲给公子听的,可惜还没来得说出口,崔珩晏就要被叫走了,不由得有几分意兴阑珊而已。
崔珩晏却没松口气,还是定定地注视着她:“阿笙就是很失落。”
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总能轻易看穿对方的底色。
崔珩晏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声泠泠,很是动听悦耳:“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公子声音很低:“就这样不信任我吗?虽然不知道你的梦究竟是什么,但是也折磨了你很久吧。”
他几乎是在诱哄了:“阿笙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的事情,讨厌的婚约也好,欺下瞒上的丫鬟也罢,全部都告诉我吧。”
他靠得近,声音却更柔:“我总是向着阿笙的呀。”
公子的眼睛是湖青色的黛光,哪怕只对视一眼,恐怕就会沉醉。
最是能唬人了。
阿笙避过他的脸,吸口气努力屏蔽掉美色对自己的影响,淡然道:“你不是我的徒弟吗,怎么还质问上为师了?”
明明若昭的公子璜呆了。
似乎难得看到崔珩晏这副样子,阿笙噗嗤一声笑出来,“刚才依稀听阿裕的意思,又要出远门了吧。”
她伸出小拇指拉钩,“公子若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回来,尤其是不折腾你的那双手,我就不生气,怎么样?”
那手指是粉嫩的柔弱,在隐约透进来的日光下,是莹润的细。
他怎么能放心的下?
崔珩晏万语千言担忧的嘱托,最后只化成句:“那等我回家,小师父再给我吹一首曲子吧,用我送给小师父的笛子,好不好?”
他也不显幼稚,也伸出玉白手指勾住她的那一只,轻轻缠住,“好不好,阿妹?”
阿笙无奈地摇了摇:“好,和公子约定。”
她才想将手指放开,崔珩晏却没有松手,反而更急切地问:“还有寒寒,我们之前说好的……”
怎么可能忘掉那条小狗寒寒?那可是他们认识的开端。
阿笙好气又好笑:“我自然不会忘记,才要担心公子能不能在秋天之前赶回来呢。”
小狗寒寒的忌日,也就是他们初始的那一天,正是在瑟瑟的秋季。
阿笙欲将自己手抽回,崔珩晏却依旧没有放。
公子璜轻轻牵引她的指头到自己的耳畔,侧过头将自己的侧脸都贴到她柔润的手背上,声音是潺潺的冷泉汩汩:“我怕你再忘了我,我怕回来时你便不理我。我怕等到赶回时,你已经离开了。”
他这么委屈,却不敢用力,只能以最为轻柔的姿势蹭她的手:“阿笙,我当真是怕极了。”
公子的脸明明是冰凉霁雪,轻轻擦过的手背却烧灼起来。
阿笙猛地把手抽出,只觉得自己的脸颊莫名也变得热。她倏地站起来,将微微颤动的手缩回衣袖,“公子还是快些去吧,陈大儒怕是已经等很久了。”
崔珩晏却还是执拗地坐在那里,仿佛得不到一个答复就不会离开。
又来了。
他这样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她,全世界的珠宝堆积,都不如公子的眼睛清亮,让她如何能说出一个不字?
阿笙轻声:“知道了,公子。”
他的眼睛轻眨,眼尾便是盎然春意,“阿笙,等我回来。”
待到崔珩晏温柔地拉开门扉和她挥手作别后,脸色便陡然沉下来,一旁的阿裕不敢多说话,只得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陈大儒等了这么久也不着急,还从崔珩晏之前搁置在一旁的雪色布袋里面挑果子。
早春的杏还没有熟,是碧滢滢的颜色,也不在乎是不是还在街上,影响他传世大儒的形象,陈师父随手拾起个塞到嘴里。才咬下一口,就酸的直咂舌。
还不如刚才从那机巧灵敏的小丫头手里,买到的青团子味道好呢。
再想到那丫头旁边站着的傻笑郎君,陈大儒摇摇头,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好的一朵鲜花,偏要插在蠢小子上。
念头刚转到这,世间最清雅的一株鲜花凉寒地开口说话了:“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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