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夕将至,丹桂飘香,风起清芳满锦城。

晚间有微雨,卯时初,薄雾起,城西通和巷内行人三三两两,静香牵着雪团出门,鞋底沾染点点金黄。

出了巷口,迎面几架马车缓行而来,领头的谢安一身青衣风尘仆仆,眉眼间隐有疲惫,瞧见她走来,遥遥拱手。

“阿香,可是去赶书院早课?”

“正是。”

回过一礼,静香看向谢安身后车架。

“半月未见,安大哥出远门办差,辛苦了。”

谢安轻笑一声。

“所幸一路平安,赶在秋夕之前回返,总算没误少爷的事。”

静香心中微动,再想细问,雪团忽然在一侧打了个响鼻,谢安抬手抚过它纯色鬃毛,笑着催促。

“雪团等急了,快些出城吧。”

静香垂眸,翻身上马,对着谢安再拱手。

“告辞。”

马蹄声起,一团雪色渐行渐远,谢安收回视线,引着身后车架入了通和巷。

谢宅房门半开,采萱立于阶前,一袭水色衣裙未染纤尘,乌发绾做双螺,素净一片并无配饰,眉目之间隐着期待,见他走近,浅浅一礼。

“谢安大哥,一路辛苦。”

谢安微微点头,神色清淡。

“为家中办事,是我的本份,劳采萱姑娘挂念,实不敢当。”

“有何不敢当?”

采萱抬头看向谢安,眼中少了胆怯,多了决然。

“谢安大哥功夫了得,行走江湖,独来独往,面对疫病横行灾民流寇,都不曾退却,并非胆怯之辈。”

“这些并不一样。”

“并无不同。”

采萱垂眸,自怀中取出一枚青色剑穗,捧于谢安身前,他抬手去挡,物件却已入掌心。

“小小心意,随手而成,谢安大哥可放心收下,不用避之如毒虫蛇蝎。”

言罢,采萱转身而走,谢安站在原地,缓缓摇头,终是将剑收入怀中。

门房先前已入内通传,不过片刻,石远大步而出,谢安上前拱手行礼。

“石管家,南向最后一批陈茶此行全数运回,车内另有炎月来的香料、药石,其中还有一株瑶华山峭壁之上的玄鹤草。”

“当真?”

“无错。”

石远眉间喜色满溢,奈何家宅门前人多口杂,只得强行压下。

“你这一行,实在有功。”

“都是谢安份内之事,不敢居功。”

石远摇头,扶谢安起身,压低声音道。

“当年老爷有缘救得你父子二人性命,又保你拜入越汐山门下,你知恩图报,甘愿屈居家宅之内,实是难得,如今少爷当家,他不知当年旧事,却赏罚分明,你该得的,一分都不会少。”

“谢安,记下了。”

“早些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料理。”

“是。”

谢安转身而走,远远一处廊柱之后,隐约可见水色衣裙一角,并未有人在意。

石远于宅门前张罗家丁仆役卸尽几车货物,造册入库,一时人来人往,待得许久之后,热闹渐歇,采萱缓缓踱出,回返霁云斋。

院中寂寂无人,却有活水曲折盘绕,蜿蜒清澈,采萱行至水边,取出袖中早早备好的纸船投下,任其随波逐流,朝外而去。

高墙背后是穿城而过的夹塘河,纸船顺流而下,绕过两道曲折,转入一处回旋浅洼,被人拾起。

待得水迹干透,字迹渐现,再由人抄录,放入飞鸽足上信筒,几经转折,最终呈于临安京皇城内,兴德宫御书房桌案之上。

秋来节气清爽,皇城内无需继续用冰,御书房不见闷热,李慎身为内监总领半点不敢大意,照旧小心奉茶在侧。

早朝已毕,永宁帝一身明黄,坐于书案后批阅奏折,随手端过茶盏,浅啜一口,便放在一旁。

“今日的茶,不错。”

“陛下,秋夕已近,时节转凉,奴取的是永州的雪府金芽。”

“茶色浓郁,醇厚有余,甘香不足,比起玉露清,到底差些。”

“陛下,说的是。”

李慎躬身,笑着附和。

“京中茶行自无那等极品,次一等的玉香浓行市却也极佳,连月来,若哪户人家待客不上这茶,外人尝过,都会说道两句。”

“如此听来,这茶在京中口碑倒似不错。”

李慎将头埋低,脸上的笑开出一朵朵千瓣菊。

“陛下圣明,说得极对,朝云茶庄供货及时,不曾趁机涨价,却将京中各处陈茶回收一空,市面之上无人以次充好,茶客皆是交口称赞。”

“锦城谢家,行事倒是谨慎。”

永宁帝手中奏折翻过一页,并未抬头,掩尽眸中神色。

“商人逐利,惯会收买人心,明春再看,行市或已不同。”

“陛下英明。”

李慎身子躬得越发低,永宁帝却不再言语,执朱笔而书,字若铁钩银划,锋利异常。

隔着亭台楼宇,寿康宫内殿,卫太后坐于妆台之前,菱花镜中女子妆容精致,眉心花钿殷红,不再年轻,却风华依旧,一袭绛色常服,亦显雍容华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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