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灿集团发给媒体的通稿里,于新的人设是殚精竭虑的总裁,繁重的工作让他罹患抑郁,最终选择了一条令人扼腕的不归路,在通稿的最后,他们没忘记呼吁大家关注并重视抑郁症和抑郁症患者。

年轻而杰出的创业者,他的黯然离世,不知道还会给自媒体们带来多少流量。

今天,他们还邀请了民办教育协会会长吴远山给于新致悼词,悼词很官方,充满敬意,但在安灿看来,这根本不是于新想要的悼词,如果,他在决定离开这个世界的前两分钟,会考虑到追悼会这件事的话。

“走吧。”安灿对刘瑞道。

“现在?”刘瑞小声,“仪式还没结束,悼词都没念完……”

“你要是不走,我走。”

刘瑞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了。

泪眼迷离里,林一曼看到了安灿夫妇离去的背影。

“这……”站在林一曼身边的薛燕要去追。

林一曼拉住了她:“不用了。”

“安灿也许是太难过了,由她去吧。”挽着林一曼的何夕轻声道。

“是,她连难过都表达得这么别致。”林一曼别过脸,看向正在致悼词的吴远山。

如果说,刚得知于新噩耗的那一刻,林一曼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那么,到举行追悼会的现在,她已是不得不相信。她的对面,站着她的父母和公婆,四个老人的眼泪早就哭干了。她想安慰他们,却是自顾不及,她甚至没想好该怎么跟家里的两个孩子交代。

往事历历,从相识到恋爱,再到结婚,这条路,走来漫长,却又短暂。

林一曼曾经设想过她和于新的未来。等孩子们大了,她想与他过一些真正的生活,只属于他们俩的。在那种生活里,没有新灿集团,也没有安灿,没有杂事,也没有杂念。现在,他去的那个地方,倒真的没有这些,然而,那个地方也没有她。

她不是没想过跟着他走,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给摁了回去。她要是真的也走了,父母们怎么办?孩子们怎么办?他没过完的余生,怕是要她替他继续往下走了。

但是,当薛燕和董事们出现在她面前,要拥护她接替他的位置,出任董事长兼总裁时,她却断然拒绝了。她的肩膀就这么点大,有些事她能扛,但有些事,她怕是拼尽全力也不行。薛燕让她做的这件事,便是她无力承担,也无能承担的。

别说是管理一家公司了,就是现在让她回学校去上班,她都已经不能够。

2012年,她和于新结婚,很快她就有了身孕。于新劝她从学校辞职,她考虑了几天,终是同意了。还记得她办好手续,离开学校那天,学生们站在校门口送她的情形。那个片刻,她后悔了。这种后悔,在之后的婚姻生活里,她常常会有。

她的生活看似很美好,一个不用为钱犯愁的全职太太,总归少了无数琐碎的忧虑。也许是因为这样,她偶尔一点半点的委屈,就总是会被于新和旁人无限放大。在他们眼里,她是最不应该委屈的人。

于是,她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来消化类似的委屈,是,她只能自我消化。她试过疯狂购物,也试过和差不多条件的全职太太们,一起分享理财、健身、育儿、驭夫,她还在学习茶道、艺术鉴赏、日语,加之各种属于她这个圈子的交际应酬,她把自己安排得满满当当。

不过,当她化着全套妆容,坐在客厅等晚归的于新时,她觉得自己还是空的,这种空,像是谁用挖耳勺,一点点地,旷日持久地把她给掏空了。等她醒过味来,才发现她只剩一个壳子,一个贴着“于太太”标签的壳子。

“于太太,节哀。”三三两两的人,走到林一曼面前,要她节哀。

她低头微微鞠躬,像往常的那个“于太太人设”一样,柔声道:“谢谢。”

……

殡仪馆停车场。

“安总!安总!”任意夹着公文包,飞速跑向安灿。

安灿看了看身边的刘瑞,对他道:“那是我的助理。”

“年轻就是好,”刘瑞说着,“就你这脾气,找个助理不容易,以后别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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