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深处云雾缭绕,魔气逼人。
大殿内空气有如凝滞,很快又被杀气划开,传出尖利的震动,像鬼魂临死前哀哀的嚎叫。
殿宇中央,两道人影一触即分。
云朔归撑着剑,后继无力地半跪在地上。
他佝偻着身子,昏黑的血液从指缝之中渗出,无声地滴落。
胜负已定。
对面的男人一袭黑衣,连瞳孔都是深沉的黑,像是要与周遭阴惨惨的魔气融为一体。
他踩着云朔归滴下的血迹,走到云朔归身前,薄唇微抿,眸中闪过一丝讥讽。
“义父怎么这么不小心,中过一次的陷阱也能再掉进来。”
云渊抬高了声音嘲讽,神色中却见不着一丝昂扬喜意。
涅槃魔尊匍匐在他脚下,从今往后,他便是魔界无人置喙的第一人。
他应该高兴的。而不是像如今一般,心中沉沉。
面前的男人仍垂着头,身子微微颤抖,像是孱弱的蝶想要破茧而出。
云渊微微一哂,男人便陡然失力地下坠,手抖得连剑都难以握住。宽大的华服拢在地上,犹如开了一朵深色的曼珠沙华。
涅槃魔尊何其高傲的人,连在地面行走都恨不得让人将地面洗净了,如今却如此狼狈地跪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云渊一瞬间想要搀扶他一把。
像是察觉自己的努力是徒劳,云朔归放弃了站起,只抬起头,看向云渊的眼神一片死寂。
被血染红的唇微微翕动,像涂了上好的胭脂:“你赢了。”
又是这样。云渊微微垂眸,错开云朔归冷寂的视线。
他被义父收养二百余年,每次为他做事,九死一生地回来,只会得到这人一句冰冷冷的:“很好。”
他年少时总是想,是自己不够强大,才不被义父所重视。
可他错了。就算他将致命的利刃横在义父面前,这人的脸上也没有一丝波动。
他用了最卑鄙的手段,绑架了义父亲生的儿子逼他就范,使了让人失去力量的咒术来击败他。只要义父想,便有千万种理由来质问他。
可他没有。
云渊看着沉默的男人,眸色深邃的如同深渊:“你没有别的想说吗?”
云朔归凝滞了片刻:“不要对熙儿动手。”
提到云熙时,他冰冷的面庞生动起来。落在云渊眼中,却无端生出一股苍凉。
涅槃魔尊向来目空一切,手上沾了无数的鲜血,唯有这个独子云熙,被他放在心尖上疼爱。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细,就连要死了,惦念的也只是这个独子。
想起这件事,云朔归在识海中交代了系统一下,让它把云熙带过来。
云朔归是一个穿书者,在各色龙傲天身旁扮演苦情男配。云渊是他的最后一个任务对象。
他扮演着在魔界一手遮天的魔尊,痛失爱妻时一时兴起收养了个孩子。原本打算养熟了就杀掉,却发觉云渊天赋超然,于是动了将魔尊之位交给云渊的心思,于是对云渊处处培养试探。在没有修炼能力的亲生儿子云熙回到他身边后,涅槃魔尊更想快些将魔尊之位传给云渊,而后带着亲子隐居起来。
只是在那之前,云渊就已按捺不住,谋权篡弑了。
为了方便演戏,如今的云熙只是云朔归的一个化身。里面有云朔归的一丝魂意,只有它在场,云朔归才能在完成任务后全身而退。然而云渊并不知晓。
在他眼中,义父英明一世,唯独对这个没有修炼能力的废物柔情似水。
涅槃魔尊在外人面前极其冷峻,云渊鲜少见他开怀,却窥见过他在云熙面前笑得如冰雪消融。
若只是平素宠些便罢了。
云渊微微垂眸,想起一个月前,他窥见云熙偷溜进义父的寝殿,便跟了上去。
这位受尽宠爱的魔尊嫡子,当面给涅槃魔尊下了咒术,要将他置于死地。
云渊蹲下身来,钳住云朔归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
他声音冰冷,有如蝮蛇吐信的声音:“我今日化解你魔息用的咒术,就是从你最爱的熙儿手中讨来的,看来义父受用的很?不若多来几次?”
他用尽解数挑衅云朔归,渴望着从他脸上看到些不同的神情。
然而男人眉睫微闪,面上只剩精致的苍白,连最后那丝生动也消失无踪。
他按照系统给的剧本,出神地道:“你下了真灵誓,没法动他。”
这道声音虚弱却坚定,突破一切坚硬的屏障,在云渊心上划下鲜血淋漓的一道。
他分明想要杀你……云渊平静的面容下闪过一丝痛苦。
他记得那日,义父以伤换伤,制服了云熙,却又将人送了回去。第二天仍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对云熙关怀备至。
而在暗中窥探的自己,却被义父严正警告,不许将这事透露出去。
为什么对他们两个如此不同……他究竟哪里不如那个废物了?
不是亲生儿子就不行吗……
云渊无数次在心中质问云朔归,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的自尊在义父面前早已伤痕累累,只能以近乎自虐的方式维持着最后一丝尊严。
云朔归无神的眼睛仿佛能够摧毁一切,让人心底的理智崩断。
云渊一手将人甩开,云朔归羸弱的手臂支撑不住身体,被他一把掼倒在地,艰难地喘息。纤细的手臂从华服之下露出,摇摇欲坠地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倒下。
虽然知道系统给的剧本不能细究,云朔归还是有些迷惑。
分明他流露出过,将代表魔尊之位的魔格给予云渊的意思,这个义子非得亲手杀了他才开心。
他低咳了几声,呛出几口殷红的血来,而后抬眼看向云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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