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4点左右,丘小白睁开了眼睛。

深蓝的夜空里,一轮弦月落在窗外森林的边缘,好像在召唤黎明。

她从床上爬起来,在衣柜里拿出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换上。像这样的衣服她有好几套,都是她自己挑的,老妈说她小小年纪不穿点颜色鲜艳的衣服,竟整些乌漆嘛黑的。其实她并不喜欢黑色,只是为了方便在夜色中隐藏自己。

以前,她会不定期地,在某个凌晨时分,日与夜的边缘,把身上这层长进皮肤里的马甲脱掉。

为了备战升学考试,她已经将近一年没有夜行了。

这身运动服穿上稍稍有点儿短,露出了脚踝,这一年来她长高了不少。

这一年里睡也不太够,牺牲睡觉的时间半夜起来瞎跑,她是一点动力也没有。不过更大的可能性是因为长大了,那点深藏在心底的叛逆棱角渐渐被规则磨灭了吧?

她刚刚考上桑田镇的名校子衿中学高中部。这是整个丹丘州最难考的学校、最好的高中之一,集齐了沧海郡乃至邻近地方慕名而来最优秀的学生。老妈当着她的面都在夸张地抹泪:这不省心的孩子,终于要走上正轨了。

当着三姑六婆,丘小白笑出八颗牙齿,十分得体。

“你妈别的不求,只求你平平安安,一生无虞。”老妈有时候煽情起来,私下里会语重心长地对她说。

“哎哟我的妈,行了行了不用再说啦,”丘小白叫苦迭天,“考个好学校,找个好工作,嫁个有钱人,生个大胖娃,相夫教子,得空饮茶,读书写字,养花弄草,了此残生。我知道了!”

“什么叫了此残生?你再说一遍!”老妈狠狠瞪着她。

丘小白赶紧扯出一张笑脸,嘿嘿道:“口误,口误,是幸福此生!幸福终生!”

老妈心满意足,收回了眼里的杀气。又苦口婆心道,“你还不懂,越是平凡的幸福,越是可贵,越要珍惜。”

以前丘小白还会暗地里咕哝一句,这种人生我不想要。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就默默往肚子里咽了。

照着老妈为她打算好的路子,她考上子衿中学,就有80%的机会考上万象国国内第一批本科院校;美好的人生已经走出了第一步。

她虽然不高兴,但却发现自己正一寸一寸地让出地盘,潜意识里已被攻陷大半。

人生,可以做的老妈已经帮她安排好了。不能做的,老妈也一早列了清单,包括不能养猫拉,不能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拉……更古怪的,在每个家长都觉得音乐早教能培养天才的年代,丘小白却从记事起,就发现老妈跟“音乐”“唱歌”这些事情好像有仇。

丘小白甚至私底下还涎着脸皮问过老爸,是不是他们结婚之前,老妈有过一个前任,为了追求音乐梦想什么的抛弃了她,最后才选了老爸这个备胎?

老爸说:“这个情节怎么听起来这么老套?”

又说:“你这孩子!你爹白疼你了!你爹怎么可能是备胎!你妈当年倒追我的好吗!”

这话丘小白打死也不相信,但是又找不到证据。

于是三天前老妈板着脸说:“你,不许参加。”第二天丘小白就拒绝了陆知云,“我妈不许我参加”这种理由实在太丢脸、太不酷了,告诉欧阳潇潇可以,但怎么能让陆知云知道?她难以启齿,只能说自己没信心、胆怯、害怕。

“没关系,还有时间,你再考虑考虑。”最后陆知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她看着他完美的背影,离去的步伐沉重得仿佛要在走廊上踏出“失落”二字的轨迹才肯罢休,竟不厚道地觉得高兴。

陆知云,那集帅气、优秀、温柔于一身,还难得地赏识她生怕她被埋没的男神啊!多好的一个接近他的机会啊!!!

越想越觉得抑郁,但是心底那点儿不服不甘却死灰复燃,重新亮起。鸣鹿森林里的鸟叫虫鸣重新充满了诱惑,她终于听到了召唤,重新鼓起勇气。

至少在那里,无人的地方,唱不唱歌,唱什么歌,怎么个唱法,不用看任何人的眼光,那是她的自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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