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晨气清寒,天色如滴墨入水,连片的阴霾缓缓洇开。京郊的雨来的快,去的快,淌水的低洼里一众人影次第掠过,倒映出每个人毫无生机的面容。
妆奁被褥衣箱一列列清点完毕,由几名小厮搬上马车。连翘点好了数,从其中一个木箱里抽了把纸伞撑开,三步并两步走上台阶。她额上缠着绷带,眼窝轻陷,眼底笼着两片青云,显然一夜未睡。
“小姐,东西已清点妥当,可以出发了。”
“嗯。”沈俏点点头,看着远处山间微微浮动的雾岚,伸手将狐毛兜帽盖在头上,“父亲的意思是今日便接三小姐回府,母亲安排前来迎接的人到了吗?”
“一早便到了,不过这会子三小姐惦念主仆情,说是要将豆蔻的身后事处理完毕才肯动身。”连翘扶着沈俏走向马车。
恭候车旁的马夫用袖子将脚凳上的水渍抹得干干净净,放在地上,做了手势,“大小姐,请。”
“既如此,我们不必等她。”沈俏踩上脚凳,被连翘搀扶着进入车厢。接过连翘手里的暖手炉时,沈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说来母亲派来接三小姐的人是谁?可别是石姐姐。”
连翘笑道:“小姐猜得不错呢,这下三小姐可是有的受了。”
“横竖让她受些罪也是好的。”沈俏掩着嘴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呵欠,放下帘子,“走吧。”
*
卧房内,两名丫环把桌上的画轴一一卷起来收进画匣子里,檐角的铃铛发出细碎响声,很快被一阵由远至今的吵嚷声吞没。
“是何人在外吵闹,竟如此不成体统!”只因豆蔻一死,沈墨兰气不打一处来,此刻闻得外间喧闹嬉笑,憋心里的一股子火乱窜,直将刚挑出来的一对瞧着顺眼的金釧子朝眼前的妆奁里狠劲儿砸去,“黄芩!还不出去看看!”
“小姐今儿就要进府了,可别发什么无名火,奴婢这就替小姐瞧瞧去。”那名叫黄芩的丫环将画轴放下,嘴角弯得恰到好处,转身便出门去了。
黄芩是沈墨兰在豆蔻死后临时从外院拨过来的,年纪要比豆蔻小上两岁,原本也是出身富贵,只因家道中落才沦落为奴,但好歹念过两年书,因此说话得体,处事老练,沈墨兰虽在气头上也瞧得顺眼,便在一群丫鬟婆子里一眼相中了她。
黄芩出门没多久便折回来向她禀报:“小姐,在外喧嚷的那拨人是大夫人派来接您回府的,还说夫人吩咐了今日午时前就得赶回去,让小姐别耽搁她们,免得做下人的为难。”
那拨人的原话实则说的难听,尤其是为首那位身穿绯色褙子脸上长了粒媒婆痣的丫环。黄芩实在不好以原话相告,只能换个委婉得不能再委婉的措辞。
“哦,我说呢,这么没规矩,原是大夫人那边的。”沈墨兰翻了个白眼,一根簪子在头上绕来绕去,总觉得不合适,于是越发心烦意乱起来,“左右不过是下人罢了,倒还催促起主子来了。让她们等着吧,就说我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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