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京城。
天空暗翳,厚重的积雪踩上去会发出压住棺材板时的那种吱噶声,寒风似刀子划在人脸上,远处的云层像是绞成了一团一团的漩涡,任谁看都是个不详之夜。
上个月的今天,苏家军二十万忠魂埋骨渝南,持续了苏家三代人的功业总算落下了帷幕,只不过是以一个极为耻辱的方式。
苏家上了战场的儿女皆战死沙场,没上战场的也自刎于将军府,何其悲壮。
自此先皇亲书的将军府三个字被尘封进了冬雪里。
人们痛惜扼腕,都道苏家满门忠烈,因此对于那个在这种日子张灯结彩娶媳妇的摄政王嗤之以鼻。
谁都知道苏家的小将军与摄政王是死对头,两人一见面就是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甚至在朝堂上当着众朝臣的面,苏小将军都丝毫不给王爷面子,把这个站在权力巅峰的人骂个狗血淋头,骂完还要伸手要钱。
国库空虚,苏小将军要不到军费,竟然把手伸进了摄政王的腰包,给王府掏了个空,欠条打了不少,还钱是从来没有过的。
都说这苏将军一死,摄政王的腰包总算是有点钱了,立马就要热热闹闹办婚礼,只不过,没有人知道端坐在摄政王府里那位身着凤冠霞帔的‘姑娘’究竟是谁。
艳羡之声自然是有的,但大多数都把摄政王安上了奸臣的名号,还有阴谋论说,渝南的战败,与这位奸臣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摄政王得为渝南战死的二十万忠魂负责,暗地里的唾沫星子都快把他给淹死了,甚至于有人希望这场婚礼出个什么差错。
不知是不是苍天有眼,次日清晨,挂满红绸的摄政王府驱逐了所有家仆,那个曾经手握国家命脉的的摄政王身着大红色的喜服,一个人取了府中上下所有的红绸,重新挂上了白布。
那天的太阳很烈,见过他的人却说他像个鬼。
再后来,所有人都知道了当晚的新娘是那个本该死在沙场上的苏小将军,一朝忠烈,最终却被人钉上了逆贼的称呼。
逆贼奸臣,好一对狗男男。
…
当看到班上那个整日阴沉着脸,像坨烂泥巴似的苏南倾被几个人高马大的混混拖进小巷子里时,李成正在地摊上挑选古早武侠小说的珍藏版。
当他翻开第一页,中间写着一排字:“真正的高手,藏于市井之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出手,因为一出手,便会使天地变色,万物沦陷。”正为这句话而感到血脉膨胀的时候,他便看到苏南倾被人架着进了昏暗的巷子。
他最近看多了武侠小说,自觉是个仗义执言的英雄好汉,绝不能容许光天化日之下发生这种事,正上头时,他把手里那本书塞回地摊老板的箱子里,把本来就只有半袖的袖子捞到了肩膀上面,露出了结实的肱二头肌。
“老板,书暂时放在你这里,借我根棍子使使!”
中气十足。
地摊老板是个瘸子,一见李成就觉得他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铁憨憨,但是那一身肌肉不是白长的,只能把屁股后面那根自己的拐杖——都不能算是拐杖,就是根粗点的树枝,借给了他,然后就看他气势汹汹地捏着棍子就往巷子口去了。
“记得给我还回来啊——!”
李成走到巷子口前的时候像只岔开四肢气势昂扬的大鳄鱼,听到巷子里的求饶和谩骂之后,他就是只梭边鱼了,抱着棍子往旁边缩了缩,刚刚的气势一下就没了。
虽说他容易上头,整个人长得五大三粗,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但是事实上,他还真没打过架。刚刚心里那些个要惩恶扬善铲除恶势力的想法像个奄气球一样一下就给缩没了。
说实在话,他还真和这个叫苏南倾的人不熟,之所以知道这个名字,还是因为这个名字经常出现在班会上,年级第一,校三好,一等奖学金什么的。本来是个好学生,可惜太窝囊,衣服皱皱巴巴的,头发也像是好久不洗,话也不说,也从不和人交往,永远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除了老师上课点名,班上都没人会注意到还有这号人,聚餐什么的都会自动忽略他。
李成闭上眼睛,颤颤巍巍本来想走的,可耳朵里不断传来的哀嚎突然断了,他心里一慌,这人该不是死了吧?他咬咬牙,闭上眼睛,高举着那根粗树枝,为了给自己壮胆,呀的一声高喊着冲了进去。
苏南倾能感觉到自己睡了很久,手脚冰冷而没有一点活着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应该算是死了,而且死了很久了。那杯鸩酒滑下喉咙之后的灼烧感,喝下鸩酒之前那种痛不欲生和心如死灰的感觉已经被磨灭的没有一丝波澜了。
他觉得自己平静地不能再平静,就算是那个让他死在新婚之夜的狗皇帝出现在他面前,他也能很冷静地往他脸上吐口水。
他不知道维持这种状态已经多久了,还以为人死了都会是这种状态,直到他清晰地感受到后脑上的一阵剧痛,然后他喉咙里本不应该发出的却又属于他的一声痛苦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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