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溪负了伤臂骨折了,肩膀中了一箭,脸上身上许多擦伤淤青幸好伤势不算重,韩菀到时医士提着药箱出来,已包扎好了。

闻得主子亲来垂询,方溪和罗承等人忙迎了出来“卑职见过主子。”

“快快起来。”

韩菀赶紧将人扶起“你有伤在身不必拘礼。”

“进去说话。”

方溪生得矮小皮肤褐黄相貌普通过目即忘的那种身手不算很拔尖人却极灵活极机警极擅藏匿追踪天生的暗哨种子。

雪崩之后他和王伍在山上兜兜转转,还真寻摸到了李翳一行的痕迹。

顺着一路追到南城门,其时黑衣死士四散遁逃,他们摸索很久成功缀上了去。

但可惜的是,最后结果并不如意。

方溪单膝及地,愧道:“请主子恕罪卑职无能,未能找到李翳幕后之主及死士营。”

“你无罪,快起罢。”

韩菀示意阿亚将人扶起,等方溪重新半躺下来她问:“详情如何,可得什么新的线索吗?还有,王伍呢?王伍如何了?”

方溪道:“卑职尾随其中一死士在城外穿梭,此人换装后绕了半天,最后和小队汇合,后伪装成商护,再与李翳汇合,”

方溪这趟极之惊险,他和王伍不断换装,小心翼翼地尾随着李翳一行,左绕右绕。后者极谨慎,郇都正在大肆搜索袭击者,他索性离开,真押了一批货去了容邑,等事情平息了才回来。

方溪王伍千辛万苦缀了回来,本以为终于能够触摸核心了,但谁知,方溪摇头:“此人警惕心之高,心思之慎密,六识之敏锐,堪称一绝。”

抵达郇都地界转了两圈,李翳突然将手下人分成两拨,各奔东西,由于距离远一色装束,分不出哪个是真李翳,方溪王伍只能一人一边跟上去。

少了同伴配合,掣肘陡生,一路惊险连连,最后被李翳一记回马枪诈出暴露。

“卑职一路遁逃,逃到临水边上,眼看再无遮蔽,幸天不绝人,那一段冰面甚薄,”

当时方溪一咬牙,重重一跳踏破冰面坠入水中,屏息跟着水流泅去。腊月寒冬,他身上又有伤,其中艰难可想而知,他差点冻死在河里。万幸的藉着黑夜和冰河,他最终成功脱身,被搜索暗号前来接应的同伴找到。

这般惊险一趟,虽没能获悉李翳来历,但也不是毫无收获的。

“路上他们接获一信命,李翳立即加快速度。”

现在,基本能确定李翳之主出自郇都,李翳接信后不敢怠慢连夜折返,回到郇都搜索刚好平息。

方溪王伍分一人去打听这个信使,最后确定对方是从郇都方向来的。

还有一个,“夜宿客舍时,卑职等听到几人闲聊,说回去修整几日,过了年又该启程了之类的话。”

“还有一句,什么上面说是按原定计划行事。”

方溪回忆着一字不漏复述完,最后道:“王伍跟另一边去了,那是障眼法,应无碍,想来很快就该回来了。”

“原定计划?”

韩菀和穆寒对视一眼,几乎是马上,她想起丹砂矿。

对方最近最大的行动,就是丹砂矿,也恰好和她记忆中时间点对上了。

“看来这此次边界重划,有李翳之主幕后推波助澜。”

韩菀好生安抚了方溪,让他好好休息养伤,沿着庑廊折返郦阳居,穆寒肃然低声。

她点点头。

回到郦阳居,她从书房取回一个小匣,里面是边界商定前后的所有讯报。

所有参与谈判划分的,前后进言讨论过的,两国但凡涉及的官员都从大到小一一摘抄出来,并标注了所属党派或主子。

对照着这个,在先前的嫌疑名单上又划走了五六个人。

嫌疑范围进一步缩小了。

韩菀细细看过剩下的这十一个人,“我相信,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知道他是谁了。”

除夕过后,就是正旦。

新年伊始,百业休整,锣鼓声不断,彩灯大红处处,从辞岁开始就不断听到爆竹“啪啪”,远远近近不绝于耳。

一家三口守了岁,次日开始不断有登门拜见的大小管事们,先是自家府里,然后就是商号,再慢些,就是郇都外赶过来了。

逢家主更替,只要不是太远和无法抽身的都来了。

孙氏这才从怀念韩父的黯伤中走出来,和韩菀一起,二人领着韩琮,一同接见来拜贺的诸多管事。

到得初七,该来的都差不多了,韩府大设年宴,宴请大大小小的商号管事们。

“今日年宴,诸位不必拘礼。”

韩菀举杯,敬过在场众人,丝竹声声,舞姬蹁跹,气氛渐放松热烈起来了。难得聚一次,大家也不坐在自己位置上,给韩菀三人敬酒后,遂举着酒杯走动笑语。

有孙氏和韩琮坐着,韩菀更衣后也没有进厅,立在庑廊下的台阶前,有管事经过见礼,她微笑点头。

宴席很大,人很多,外面的庭院和亭子都布置出来,若不喜厅内喧闹,可出来透气。

三三两两,围炉笑谈。

韩菀深深呼吸一口新鲜沁冷的空气,仰看飘雪纷飞,年后雪不大,一点点零星撒下来,漫天飞舞似芦花。

她知道,这个年注定不会太平的。

果然,宴席过半,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栾邑急报和杨于淳在宫中口信前后脚抵达。

“主子,不好了,栾邑被划归缙国境内!”

笑语戛然而止。

厅内外鸦雀无声。

孙氏大惊,韩仲丘陈孟允色变,而曹邑宰表情不变,迅速抬目看来,不少人霍地面露惊急。

“慌什么?”

韩菀环视一圈,朗声:“百年韩氏,历经多少风雨?有我,有诸位,韩氏人才济济,有何变故,我等一起应对就是了!”

“对!”

“主子说得是!”

众人心一定,齐声应和。

韩菀抬头,山崩伊始,这会她再不允许!

未来一切都有了明确目标,她斗志昂扬。

她的目光看过母亲弟弟,看过韩仲丘陈孟允,看过所有闻声涌出的人,最后落在穆寒身上。

她看着他。

最后一句“一起应对”是看着他说的。

天光灿亮,目光盈动,仿佛整个庭院的光彩都瞬间落在她的眼眸里,似能感受到里面灼热的温度。

穆寒有几分恍惚,这一瞬他甚至有种错觉,她这个“一起”,是对他说的。

“穆寒,你说是吗?”

他愣了半晌,韩菀发现了,微笑了笑轻声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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