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诗云:

【来路漫漫叠嶂重 归期杳杳乡音眬】

【孤雁染尘玷玉骨 万壑惊雷啸狂风】

翌日,无朝会,安惟翎和袁玠都起得很晚。

安惟翎就着袁玠端来的的温水囫囵洗了脸,对着镜子盘好了发髻,她正要起身,袁玠伸出手轻轻按住她的肩,“等等,有点歪了。”

他扯开发带,安惟翎的头发重新披散下来。

“你要帮我束发?”安惟翎很意外。

袁玠笑而不语,拿起玉梳,一下一下地给她顺头发,随后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簇青丝握住,在头顶正中盘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安惟翎对着镜子左右看看,“齐玉你手艺不错嘛。”

“我天天给自己束发。”他温声道。

安惟翎又要起身,袁玠突然低下头,将下颌放在她肩上,二人的脸庞双双映照在镜子里,安惟翎注视着镜面里他依稀的面容,能清晰分辨出他眼神里的柔情。

隔着镜子脉脉对视半晌,安惟翎看见他缓缓抬起手,将一支光润的东西簪到自己发髻里。她不禁去抚摸,触手可及熟悉的竹节纹路。

“齐玉?你……”安惟翎回头望他。

袁玠直起身,俯视她的脸,眼带笑意,“这支青竹玉簪我很喜欢,想要你戴着它。”

“好哇。”安惟翎笑了,“我一定日日戴着,才不枉相爷此番忍痛割爱。”

二人又温存一阵过后,安惟翎将之前从王钊那处抢来的《五代诗集》留给袁玠慢慢研究,神清气爽地赶去了武馆。

武馆后院一处厢房,张存福和卫渡津盘腿对坐,正拿着一副叶子牌你来我往,柳如眉和阿金被麻绳捆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张存福,你个牌鬼,把卫渡津都带坏了。”安惟翎叹着气走进屋。

二人吓得立马起身,安惟翎不等他们朝自己行礼,径直走到柳如眉面前,搬了把椅子坐下。

柳如眉见她进来,美眸里流露出诧异,安惟翎伸手朝她一指,“给她二人松绑。”

卫渡津得令上前,解开二人身上的绳子,又点了几处大穴。

张存福在安惟翎背后悄悄把叶子牌收了起来。

安惟翎翘起二郎腿,开门见山道,“柳如眉,你和回鹘拓延部什么关系?”

柳如眉双眸大睁,“你到底是谁?!”

张存福人模狗样地上前斥责,“少你呀我呀的,这是安大将军!”

柳如眉微微张大了嘴,“你竟然是安将军……”她恍然瞪向安惟翎,“你之前刻意接近奴,是为了打探王钊大人的事……他……根本不是你二舅姥爷!”

张存福唬得抖了抖络腮胡子,卫渡津险些被自己口水呛死,“王钊那厮给我们安将军当孙子都不配!还二舅姥爷!他也不照照镜——”

“行了。”安惟翎抬手制止,“二舅姥爷是我说的。”

柳如眉闭上双目,“安将军,王郎的事,奴一个字不会多说。”

“你倒是一片痴情,可你的王郎早就将你家底向我抖落过了,你母亲是回鹘人,你在给回鹘人递消息,这是他告诉我的。”

柳如眉唰地睁眼,“不可能!王郎不会这样!”

“蠢极。”安惟翎摇头,“你以为自己在他心里什么分量?我只不过拿他夫人胁迫了两句,他立马就把你卖了。”

阿金突然大声开口,“无耻!”

柳如眉不言,模糊了双眼,安惟翎看着她继续道,“又来,总是哭哭啼啼的,你也不想想,王夫人和他门当户对,琴瑟和鸣,他们成婚一共多少年?养育了几个孩子?王夫人的娘家给过他多少助力?你又是个什么身份?你给他带来了什么好处?他为何要保你而不是自己夫人?”

柳如眉眼泪吧嗒落在地上,“他说过会对奴很好……”

安惟翎嗤了一声,“说说罢了。”

柳如眉倔强地摇头,“他说过不爱他夫人……”

安惟翎叹了一声,“愚不可及。”

阿金忍不住大吼,“你就不能委婉点?!”

安惟翎摇头,“谁说他非要爱他夫人?他喜欢你年轻貌美,贪图王夫人家世荣华。你空有一张皮囊,没有脑子,总有色衰爱弛的时候,王夫人给他的助力却不会随时间消失。”

她仍旧哭着摇头,“你不懂……”

“我不需要懂。你对他没什么价值,他舍弃你,这也是人之常情。你呀,未免将情爱看得太重,王钊这番卷入风波,性命都难保,还来管你这种只会谈情说爱的累赘么?”

柳如眉身子颤抖,双手捂住眼睛啜泣不止,阿金抱住她,“你别再说了!”

安惟翎靠在椅背上,“若真那么在意情情爱爱的,只管使手段将他从夫人那里抢过来就是。再者,若你这个人值钱,有利用价值,他自然会天涯海角追着你跑。一无所有,还妄想将情爱当做灵药不成?”

柳如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无所有……”

阿金愤怒地瞪着安惟翎,“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来好心劝人回头。”安惟翎看着她懒洋洋一笑,“你虽然替回鹘人递过消息,可也不完全算是细作,倘若及时抽身,我姑且能保你一命。”她顿了顿,“王钊的死活你不能左右,可你自己的性命你总在乎吧?再不济,阿金的性命你总在乎吧?”

柳如眉一愣,阿金神色有些复杂,“你什么意思?”

“王钊如何,都是他咎由自取。可是阿金做错了什么,要为你的痴情负责?你害了自己就算了,连阿金也要一并害了么?”

柳如眉抽噎一阵,哑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阿金愕然看向她,失口道,“姐姐……”

安惟翎皱眉,“阿金是你什么人?”

柳如眉抬袖擦擦眼睛,“她是奴同父异母的妹妹,父亲临终前将她交由奴照料,奴带她回了回鹘,后来被族人卖到这里的教坊司,给他们传递消息,阿金随着一起来的。”

“他们用什么威胁你帮着递消息?”

柳如眉似乎有些悲愤,“用母亲的性命。他们扣下了母亲,将奴卖过来做舞姬,每月初三,京城会有人专门送消息到奴这里,随即又会有人从奴这儿将消息带回族里。”

“王钊说要将你送回族里,他竟不知你是被族人卖过来的?”

“王郎说的是奴的舅家,不在拓延部,舅舅人很好。”

“你接触过那些消息?”

她摇头,“他们不让奴看,奴只是中间人。”

“王钊什么时候发现你给回鹘递消息的事?”

“去年二月。”

“他什么时候开始提起我的事?”

“自你回京后,他说你若入了兵部,只怕日后兵部再没有他立足之地。”

“他递给回鹘的消息跟我有关?”

“应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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