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站稳了,他却还没放手——

夏季衣薄,善善只觉得托在她背后的那双手越来越热,也越来越紧,紧着朝怀里扣,她都贴他身上了。

什么毛病!

善善去推他,差点又踩空。

头顶上宋疏临笑了,轻如箫音,他握住她腰提起,一个转身将她放在了上面的台阶上。

她高他两阶,这会儿才算平视。

见他手还在自己腰间,善善拍了下。

宋疏临笑着松开了手。

“走路都不看路,这要摔下去可就不漂亮了。”他谑笑,不知为何眉眼明朗极是开心,明明方才还一副气势咄咄的模样呢!

善善摸不清他脾气,也不想摸,两人本就扯不清了她可不想再纠缠,于是垂着眼帘敷衍了句“谢宋少卿”,提裙便要下楼。

宋疏临双手反剪,右跨一步拦了她路。“怎不叫六叔了?”

善善抬眼,剔透的清眸蒙了愠气。

占便宜没够了?

自己是揶揄才那么叫他的,他听不出来么!

她没搭理她,朝左迈了一步,可又被他抢先拦住了。

“宋疏临!”她喝声。

宋疏临下颚轻扬,颇认真地应了声:“在!”

善善无奈。

自己跟他斗了一辈子都没赢过,怎还不长记性。

她压了火气,娇笑嫣然,一双猫眼儿又灵又媚。“少卿啊,您可还有事?若是无事……”

“有。”

善善笑容有点僵。“那您若不急的话,咱改日再……”

“急。”他薄唇勾起,佻然轻吐。

善善这笑绷不住了,可就在要垮的那刻,他又道:“听闻你喜欢兰陵先生的戏,我请你看戏吧!”

善善怔住,随即笑了,带了些许嗤声。

不过淡淡之交便要请姑娘看戏,他套路很熟么,想来没少用。

“宋少卿。”善善唤声,回头瞥了眼,《梦觉三醒》已经唱到尾声了。“看戏就不必了吧,兰陵先生的戏每日只一出,从不破例,今儿的可要完了。”

“你若想看,请他再出一场便是!”

哟,瞧把他能的,上辈子也不知道是谁,请人家兰陵先生请了一个多月也没请来!

“算了,少卿好意心领了。”善善了无笑意地挑挑唇,绕过他下楼了。

“《清暑殿》如何?”宋疏临蓦然转身道。

善善僵住。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出戏,也是前世她和宋疏临看的第一场——

那是两人大婚的三天前,她还在为婚事别扭着,宋疏临却借恭顺伯家二小姐的名义把她拐了出来。

善善惊呆了,要知道继公主落水后,两人连面都没见过。

她慌得不知所措,人家倒是自来熟,拉着她就去燕归坊看戏了!

那日是《清暑殿》的首场,善善气恼又忐忑,起初看得并不踏实,可戏痴就是戏痴,没多久她便沉浸其中了。

那戏真好看啊!没有情仇恩怨,没有国恨冤虐,亦非先生惯常的恣肆辛辣,也非怀古伤今,它讲的就是份纯真的情爱,平淡美好得叫人羡慕,纯粹得仿佛此情只应天上有。

观戏者无不会心而笑,包括善善,她在戏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一般,对生活竟有了种企盼。看着身边这个带她看戏,给她讲戏,又耐心听她感慨的人,她突然冒出个念头:也许嫁他也没那么糟吧……

可事实是:她天真了。

那出戏可是叫《清暑殿》啊!

“那与人间同日月,直疑天上两阴阳。”

人间怎么可能有这么单纯的情爱……

善善缓缓转身,平静问:“这戏还没出吧?”

“是,先生新作,还未上台,你若是想看……”

“不想看。”善善断然截了他的话,宋疏临怔住,“先生的戏我自是喜欢,可我更敬仰他对戏的虔诚,他有他的规矩,还是不要让先生破例了。”说罢,她福了福身,婉然告辞。

“那喝茶呢?”宋疏临继续追问,“既然不想看戏,喝茶如何?”

他还真是没有放弃的意思。

善善无奈看向他,不由得微惊。宋疏临脸上的轻佻早已不现,取而代之的是清冷的沉着,光熠隐匿,凉如水的眸子明明平静得很,却让人觉得他压了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为何救人的会是你吗?”

……

宋疏临选了二楼靠天井的雅间,正对戏台。

可善善哪还有心思看戏,安奈着待他把侍者屏退,忍不住问:“宋少卿,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宋疏临不慌,从容为她斟茶。“我与你一般什么都不知,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他示意她喝茶,见她饮下了又解释道,“昨日我如实禀告金吾卫,想必也有人问过你话了,他们怎么会不知真相,所以这一切很有可能是故意为之。”

“故意?”善善惊诧。

宋疏临点头,为她续茶。“试想,若是公主落水被婢女救起,坊间会如何传?”

“偌大京城,溺水事件多得去了,没什么好传的,无非这次落水者身份特殊,是公主。”

宋疏临轻挑眉梢,示意她继续。

“公主本就备受瞩目,她一举一动都是话题,何况落水这么大的事必然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好在她是被瑶草救的,不然指不定要传出什么闲话来呢!”善善捏着茶盅感慨,随即饮了口。

“即使被婢女救起,便不会有‘闲话’了吗?”

宋疏临继续为她斟茶,善善盯着他修长的手指怔住。

是啊,若是按实际来传,那还叫‘闲话’么!人啊,何尝不是这样,一旦现实满足不了猎奇心时,总会添油加醋妄加揣测,把这‘谈资’描绘得有声有色。

前世自己不就是么,因为宋疏临“救”她,两人的流言满天飞,传什么的都有。有说她落水时如何狼狈,与宋疏临如何肌肤相贴;说她出水时昏迷,宋疏临又是如何解衣相救,说她姑娘家那点清白都交待到他眼底了;甚至还有人说,他们俩不期而遇本就是私约!

听听这都叫什么话!

即便后来皇帝赐婚,这流言还打不住呢……

想到这,善善突然惊住——

她目光缓缓从面前莹缜的手移向他那双幽静的眼眸,不可思议问:“你的意思是……我当了替身?”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