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张地跟着大伙去瞧那玉,镂空的马踏祥云玉佩,碧玉成色不错,倒也没有多惊艳,可能唯一让人觉得出奇的地方便是那玉是块碎的,少了半块祥云……
祥云?!
灵光一闪,善善骇然愣住。
再次望向那玉时脸色突地变了。
她见过这玉,在栖雁阁,折桂雅间……
善善连个话都没留转身就跑。
大火目光都在那玉上,只瞧着沐麒掌心变戏法似的一空,这才逐一抬头。可抢玉人腿脚比手还快,早便消失在垂花门外了……
若非亲眼看到,若非寻人的执念太深,说破天善善也不会相信同惜言私约的竟会是“云溪醉侯”。
朱门深闺里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江南叛匪中啸傲风月的落拓浪人,他们俩凑到一起的几率等同于鱼鸟之交。
若说这是兰陵先生的戏,她信。
若说这是惜言的人生,她就敲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想不出来干脆不想,任何都不抵当面问来得快。
善善直奔恭顺伯府,她知道以伯夫人的脾气不可能让她见惜言,何况这话也不宜让伯夫人知晓。
她先托人给惜言的婢女玉蝉带了自个儿的帕子,玉蝉一眼识出转而悄悄去了伯府最北的浣洗房。房后有个小偏门,除了年节需大量将衣物送出去浆洗,那门一般不开,不过惜言和善善却常从那小门溜进溜出。
一见善善,玉蝉泪花就止不住了。领着她去小佛堂的路上,一面堤防别被人瞧见,一面诉说自家小姐吃了多少苦,求善善劝劝小姐别让她跟伯夫人较劲儿了,就把那人招出来吧!
善善惊讶,玉蝉可是惜言贴身婢女,寸步不离地,连她都不知惜言私会对象是谁,可见惜言把人藏得有多深,守得有多紧。
若不是这辈子机缘巧合被善善察觉,恐怕这又是个无人知晓的谜。
她还真佩服惜言的韧劲儿,想想上一个让她这般佩服的,还当属小郡爷了……
惜言也没想到善善回来看她,惊喜得要去迎她,怎奈一起身膝盖酸痛,又蓦地跪回了蒲团上。
善善赶忙去扶,这一靠近,连个征兆都没有,眼泪啪嗒啪嗒就砸了下来,砸在惜言污涂涂的裙角上,将裙角的灰尘洇出一圈圈灰白的水渍。
惜言却笑了,抬手去抹她的泪。胳膊牵动身子,被抽打的背有些疼,她皱了皱眉。
她瘦了,憔悴了,凌乱的青丝蓄着汗粘在两颊,显得她脸更小更苍白。她唇还是那么红,不是往日娇艳欲滴的鲜嫩,是肿/胀的红,还结着血痂,一看就是被自己咬破的,而咬唇的目的无非就是忍:忍疼,忍恨,忍着吐出真相的冲动。
虎毒不食子,善善没想到伯夫人会这么狠,她都快心疼死了。
姐妹两对视无言,却感同身受。
善善知道惜言的痛。
惜言知道善善的疼。
玉蝉在门口把风,小佛堂里只有二人,善善抹了把泪:“关惜言,你胆子太大了。”
惜言笑笑。“你都听说了。”
善善略显愧色,点点头。“那日我也在百花园。”
惜言大惊失色。“你都看到什么了?”
善善摇摇头。“我什么都没看清,但听到你声音了。”
想起那幕,善善不觉脸红,而惜言却毫无尴尬之色,反而心安地长舒了口气。“没看到就好……”
善善明白她意思,忖度须臾,还是选择直截了当。她托起惜言冰凉柔软的手,把从沐麒那夺来的玉摊在了她手心里。
冰凉触冰凉,惜言还是一惊,哑口半晌。
善善感觉得到她手在颤,不过片刻那手一翻,将玉佩又扣回了善善掌中。“我不认识。”
“惜言,你骗得过我吗?”
惜言没应声。
她当然骗不过,所以这不是骗,是一种拒绝,拒绝回答。
“不用问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知道你心疼我,也并非我信不过你,只是你知晓无用。今儿这下场权当我自作自受,无需可怜我,更不必为我伤心。”她目光依旧落在那玉佩上,望眼欲穿却碰又不碰,干涸着嗓音字字坚定。“为他,我认!”
善善泪花又翻上来。
来之前除了要问出这个云溪醉侯的下落,善善满心满腹都是如何安慰惜言,可这会儿她竟无从开口。惜言的坚决是她没想到的,这个男人就那般让她无法自拔吗?善善想到了母亲口中的那个云溪醉侯,豪放任侠,知情识趣,又有大/胸怀,再加之天生气宇非凡,对哪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而言不是吸魂夺魄的毒/药,可问题是,这很矛盾。
按母亲的话来说,这位云溪醉侯的年岁不算小,浪荡江湖,以他的阅历怎么会喜欢上深闺里天真单纯的小姑娘?就算他喜欢了,也不该是个没担当的,任惜言一人承受压力。
“惜言,你吃了这么多苦,他连个面都不露,你为他值吗?”
“值。”
善善噎住。
“惜言,你确定你知道他是谁?”
惜言蓦地看向善善,视线茫然地在她两眼之间游移。
善善沉了口气。“我知道。”说着,不顾惜言讶异的目光她从荷包里捏出一块碎玉,那是她在栖雁阁捡的,放在掌心,补全了那片破碎的祥云。
“你从哪弄的?”惜言错愕问。
善善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显然她并不知晓男人的真实身份。想也是,他怎么可能轻易同她讲呢?他何尝又把她放在心上呢?
善善心底一片冰凉,她突然冒出个念头:那人还不如是沐麒呢!
事已至此,善善只得将公主落水一案讲了来,她告诉惜言自己并非救人者,而之所以被误会都是皇帝使得障眼法,想用自己和宋疏临的流言掩饰公主落水真相。公主不是失足,她是被挟持的,而策划挟持的元凶就是这块玉佩的主人。
这真相让惜言震惊得良久没缓过来。善善拉着她劝:“我今日来的目的也是为了找出他,不然公主可能还会有危险。”
惜言失魂落魄地看着善善手里的玉佩,似乎想接过来,可就在碰到的那刻,她毅然握拳缩了回去。“不可能,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惜言!”
“善善,若你还当我是姐妹,什么都不必问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惜言决绝地把头扭向一边,咬紧了唇。
善善不甘心啊。“你怎么这么傻呢?你跟他根本就不同路,不可能有未来的。”
“我知道。”惜言长睫低垂。“我们不是一类人,就算在一起也不会有结果的,而且我也从没盼望和他有未来,能同他有段回忆我已满足。”
“可我都替你堵得慌,你为他付出那么多,他对你但凡有点感情也不至于不闻不问。”
“谁说感情一定要是两个人的呢?”惜言回头笑了,憔悴的小脸掩不住眷眷的满足,“我爱他就足够了。”
接下来任善善如何问,她果然都不再开口了。
直到劝得口干舌燥的善善无奈,最后道:“就算为了公主,别再让他做出不可挽回的事了。”
惜言突然抬头,目光锐利地对视善善,坚定道:“他不会伤害九公主的,绝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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