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萧宝绥循声看了过去。只见霍安如站在原地行了一礼,自信大方。

“不错。”赵阑瑛笑着赞道。

萧宝绥双眼微弯,正替她高兴,周遭其他人却是你一言我一语的,颇有些不满:

“这是闲书,其他女官们都不叫看的。”

“就是呀,平日里看都不曾看过,别的女官嬷嬷们也没让学,怎的就考起这个来了……”

“这书记的东西真假难辨,看了记住些没有用的可怎么办?”

赵阑瑛拿起手表的竹条敲了两下桌子,缓缓抬眼:“一筐好坏参半的贡梨放在你跟前儿,你就要全扔了不成?自己不会挑挑?”

萧宝绥静静听着,心中对赵阑瑛更加敬佩:不能因为烂了的那半,就将好的那半一起扔了,学东西如此,大概做人也是如此吧?

就像江毓纯一样,虽处处找茬难为她,可也帮她说了话。总不能因为她欺负过她,就将别的好处都抹杀了。

“可若是分不清真伪该如何?”一个宫女细声细气地问了出口,旋即低下头不敢看赵阑瑛。

“那便多看些书,书看得多了自然就知晓了哪些是真的,哪些是编造的。”赵阑瑛话说得多了,喉咙愈发难受,便想快些结束,“好了,第三题就是说出这香炉中的香是什么。”

说着,轻抬手臂,命人点了香。

一缕薄烟袅袅飘出,屋内瞬间荡着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沉稳醇厚,还带着一股乳|香,隐隐约约又有丝果仁儿味。

典型的沉香味道,可沉香种类颇多,还有生沉香与死沉香之分,生沉香与死沉香又各有区别,想答对实在是不容易。

萧宝绥闭上眼睛仔细嗅了嗅,突然就觉得眼眶一热:是奇楠……

奇楠珍贵,母亲曾有幸得了一些,如珠如宝地供着舍不得用,谁都不让碰。若不是父亲趁着母亲去上香,偷偷拿了一小撮点上,她也不知奇楠究竟是什么味道。

赵阑瑛微微眯着眼睛,扫视着下头站着的宫女们,目光兀地停在了萧宝绥身上:其他人要么茫然,要么在努力思索,只她若有所思,好似是这香引起了心底旧事,她定是知道这是什么香。

“萧宝绥,你说罢。”赵阑瑛头脑愈加昏沉,便点了她的名字打算速战速决。

“啊?”萧宝绥回过神来,见别人都看着自己,连忙行了一礼,“回掌饰,宝绥不知。”

赵阑瑛见她推脱,忍着头痛道:“我知道你定是知晓答案,若是再磨蹭,往后就别再来上我的课。”

萧宝绥闻言瞳孔一缩,也不敢再藏:“是奇楠。”她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倒架。”

说完,旋即低下了头。

“果然,制香这门儿功夫,见识底蕴丰厚的人学就是要强上一些。”

见她答对了,其他人齐刷刷地瞪着她,目光皆是带着敌意。

萧宝绥如芒在背,各路目光刺的她身子发凉。

赵阑瑛起身,揉了揉眉心,“萧宝绥,你虽是对了,但开始时却欺瞒我,就与其他人留下一起抄香方罢。”

此话一出,刚刚还怒视着萧宝绥的宫女们纷纷收回了目光,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开始幸灾乐祸起来。

“喏。”萧宝绥端着的肩膀一松:一起受罚,总也好过冒尖被人记恨……

北镇抚司,外头看起来肃穆森严,可只一进门,就会感受到一股子血腥味儿。阴森森的,就连毫不起眼的殿阶上都撒着一片殷红,好似还冒着热气,缓缓吞噬着那片残雪,蜿蜒成血流,滴答滴答地一点点滴了下去,声音清脆又诡异。

整座囚牢内都封死了,没有一丝阳光,充斥着浓烈的血腥腐臭味道。

不知哪来的阴风穿堂而过,烛火颤抖摇曳,正如绑在柱子上的人一般,颤颤巍巍,将熄将灭。

“楚悖,你他娘的就是条疯狗!”柱子上绑着的人身子猛烈地颤抖着,充血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那个悠哉悠哉坐着太师椅的男人,穿着一身红如烈火艳阳的大红色飞鱼服,张扬又放肆。

楚悖听了满不在乎,甚至还咧开唇笑了笑。他随性恣意地支起右腿,胳膊随意搭在膝盖上,悠闲地往口中送了粒葡萄,眸子里隐隐闪烁着欣喜:“多谢夸奖。”

“疯子、疯子!”严坤抖的牙齿“咯咯”作响,头上的汗混着血水蜿蜒而下,像是条小蛇,阴冷冷地钻进他的衣领,悄悄地吐着信子。

“该第几道刑了?”楚悖有些兴奋,微微前倾了身子,漆黑眼眸映着跳动的烛火,像是两个燃着热焰的无底窟窿,苍白面孔笼着阴影,像极了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鬼魅。

“回大人,该第八道了。”

“啧,才第八道。”楚悖嫌弃地抬了抬眼睛看向裘言,“还不快给严大人松松筋骨?”

“你以为这样我就怕了你?”严坤啐了一口,挣痛脖子上的伤,猛烈地咳嗽了一阵。

“唔……你怕不怕我无所谓,别死了就成。”楚悖嗤嗤一笑,“刺头可不吃死物。”

“刺、刺头?”严坤下意识一抖,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瞪大的眼睛都突了出来。

传言楚三爷养了只雄狮,名为刺头,专以活人饲之。

“刺头都不知道?那是我们大人养的只狮子,可爱聪明着呢!”裘言笑了一声,很自豪的样子。

听见裘言夸刺头聪明,楚悖很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自豪的跟人闲聊起来:“刺头这聪明脑袋瓜也不知道怎么长的,也没人教它就知道鲜活的最好吃,从来不把猎物一口咬死,吃到最后,那些个猎物还睁着眼睛喘气儿呢。”

“你、你……”严坤关在这儿受酷刑拷打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说话发了抖,“你敢!”

楚悖正跟裘言说得高兴,严坤出声打断,惹得他有些不快。

他抬眼扫向严坤,那表情就好像是在说“我夸我自家孩子,你插什么嘴!”。

“放刺头。”楚悖摆了摆手。

“好嘞!”裘言笑眯眯地应下,转身就走了出去。

严坤傻了眼,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他咬紧牙关强自撑着,倔强地偏头不看,却隐隐听见了一阵低吼。

越来越近,还带着兴奋。

“啪嗒”一声,严坤身子一抖,就听见外面响起裘言的声音:

“刺头别急,还自己挠上门了,我给你开!”

野兽低低呜咽吼声愈来愈激动,爪子拍的门“啪啪”直响。

“嗷呜!”一团巨大的毛绒影子窜了进来。

严坤身子抖动不止,心里的惊惧瞬间攀升到崩溃顶点:“我说!我说!贪来的那半军饷被我藏在城南的观音庙!”

“呜~”想吃!

腿上一沉,楚悖低头看去,只见刺头一脸地迫不及待把胖乎乎的爪子搭了上来,不安.分地呼哧着舌头,湿漉漉的圆眼盛满了期待。

楚悖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把爪子扒拉了下去:“等找到银子再撕了他。”

“嗷~”刺头把脑袋往楚悖手里拱了拱,委屈巴巴地撒着娇。

“你、你……你说话不算数,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严坤双目血红。

“我答应你什么了?”楚悖冷笑,瓷白的脸阴森如修罗。

“你……”

楚悖起身看向裘言:“吩咐人去观音庙查看。”

“是!”

楚悖摸着刺头毛绒绒的脑袋,忽地想起今日早晨,那颗阳光笼罩下圆圆可爱的小脑袋瓜儿。他叹了口气,开始觉得后悔。

那么漂亮的脑袋可不多见……

屋内蜡烛“噼啪”爆了个火星,楚悖盯着刺头棕色的眼睛,忽而将嘴唇提起了一个阴恻恻的弧度:“刺头,你说面子这种东西,是不是给一次就行?”

“嗷呜!”刺头急急地看向浑身鲜血的严坤,响亮地吼了一声。

楚悖好像是受到了某种鼓励,漆黑的眼睛瞬间亮起两簇亮盈盈的小火苗:“那好,这回她若是哭了,我就把摆件儿带回来!”

“等等。”他抬头叫住裘言:

“把今日早晨我穿的那套锦衣卫校尉的衣服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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