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妧从清凉苑离开时还带着皇上的赏赐。

这些日子往御前来的人可不少,能得到赏赐的却是头一份。

景和宫的人在外头等了许久,才见阿妧出来。皇上身边的崔总管亲自将她送了出来,态度恭敬。

往日里哪怕是郑贵妃待崔总管也有几分客气的可他待从五品的熙贵人的态度竟与那些高品阶的宫妃没什么不同。

景和宫。

郑贵妃正由苗芳仪等人陪着说话,听到宫人的回禀面色顿时沉了两分。

又是那个熙贵人!

“娘娘若放任阿妧长此以往必将成为大患。”吴贵人在一旁煽风点火着急的道:“她愈发得宠先怀了皇嗣,岂不是让皇后占了先机?”

她和曹选侍都因阿妧的事吃了亏,心中恨不得让阿妧这个人从后宫消失。

苗芳仪没有出声,观察着郑贵妃的脸色。

“吴贵人说得是,太后能将阿妧送来,说明她很有些手段。”曹选侍也道:“如今卫容华有孕,眼见敬妃要在宫中兴风作浪若皇后再靠着阿妧”

曹选侍话音未落郑贵妃端着茶杯的动作凝滞。

只见茶杯擦着她的脸颊飞了过来温热的茶水溅到身上,曹选侍吓得连躲都忘了。

“娘娘恕罪。”曹选侍慌忙跪在了地上。

郑贵妃霍然起身一双美目像是藏了冰,冷冷的扫过她们。“原来你们竟也都知道敬妃处的卫容华有孕,皇后处的熙贵人得宠,本宫要你们有何用?”

听着话不好吴贵人和苗芳仪也不好再坐着,都赶紧起身。

“是妾身们无用。”苗芳仪如今倒成了位份最高的,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卫容华虽是怀着皇嗣,皇上却未给她晋位,敬妃只想利用她争宠,却也没成功。”

“熙贵人到底是太后身边出来的,皇上如何恩宠,都是有限的。”

郑贵妃的脸色并未因此好转。

曹选侍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匆忙道:“不若利用阿妧,除去卫容华腹中的胎儿如何?正好一石二鸟!”

她抢话太快,苗芳仪甚至都来不及阻拦。

“好个一石二鸟,真真是好计谋。”郑贵妃冷笑一声,厉声道:“敬妃和皇后都吃了亏,最后得利的是本宫,你当宫中的人都是傻子吗!依本宫看,最想除去本宫的人不是敬妃和皇后,是你!”

曹选侍这才知道自己犯蠢了,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妾身蠢笨,请娘娘恕罪。”

郑贵妃面露厌恶之色,“往后你待在自己宫中,若无本宫传召,不得近前。”

曹选侍涨得通红的脸,顿时变得惨白。

“翠枝,还不扶着你们主子赶快回去。”苗芳仪怕她再惹恼郑贵妃,忙吩咐道。

等曹选侍被人半扶半拖着离开,吴贵人哪怕有贵妃表妹这个身份,也断不敢胡言乱语。

“娘娘,您消消气,曹选侍也是病急乱投医。”苗芳仪接过春月手中的茶,亲自递到郑贵妃面前。“妾身有个想法,请您定夺。”

苗芳仪知道自己再观望,只怕贵妃就要当没有她这个人了。

在阿妧去清凉苑送了汤的那日,当晚凝汐阁接驾。

熙贵人在宫中风头正盛,郑贵妃却一反常态,对此并无表示。这些日子她都不出来,倒引得皇上亲自去了景和宫看望。

此后,皇上开始照常临幸后宫。

坤仪宫。

还未到宫妃们来请安的时候,张皇后由宫人服侍着梳头。

“娘娘,皇上昨晚去了淑妃的庆福宫。”碧玺奉上两枚凤钗让张皇后挑选,琥珀捧着帕子道:“不过皇上仍是去景和宫多些,其次就是凝汐阁。”

张皇后微微颔首,随手拿起一枚凤钗交给了碧玺。

她与赵峋夫妻数载,对他的脾气还是了解的。前些日子他不入后宫,偏宠阿妧,是对后宫中拈酸吃醋的争斗不满。他要后宫安稳平静,互相制衡,不出乱子。

可人不是棋盘上冰冷的棋子,怎么能那样容易各安其位?

敬妃曾想用卫容华肚子里的孩子争宠,反而弄得自己灰头土脸。之后她不敢再搞小动作,赵峋去看卫容华时,反而在庆春宫的主殿留宿了。

“后宫安稳,本宫也清静些。”张皇后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眼见已隐约见了细纹。“走罢。”

主殿。

一众宫妃们都已经在等着,郑贵妃也在皇上多去了两次景和宫后,不再称病,按时来给皇后请安。

昨晚接驾的淑妃,依旧一早到了坤仪宫。

阿妧虽然近来得宠,可她位份不高,仍是坐得远了些,也正好方便她观察着淑妃。

淑妃袁氏出身世家,父兄皆在朝效力。她占据着四妃之位,在宫中的存在感不高。淑妃为人温柔贤淑又端庄,虽是不够得宠,却有皇上的敬重。

她既不依附于太后皇后,又不与贵妃、敬妃争宠,安安分分,连阿妧都觉得她是最适宜诞育子嗣的人选。

可为何连她都未曾有孕?

皇上也是肯去庆福宫的若不是卫容华有孕,又有大公主在,阿妧都怀疑是不是皇上的问题。

“前些日子忙,赏花宴今年迟了些才办。”张皇后在众人行礼后,让大家都坐下。“本宫亦邀请了皇上来,各位妹妹们可要好好的准备。”

一众宫妃齐齐应是。

阿妧才想小声问问苏贵人,赏花需要准备什么,只见苏贵人脸色微变,有些不大好看。

“皇后娘娘最擅长画牡丹,妾身们是不及的。”敬妃自觉这是个恶心郑贵妃的好机会,笑盈盈的道:“只求别丢丑罢了,贵妃娘娘您说是不是?”

听了她的话,阿妧才知道,好端端的赏花竟还要作画。

有皇后压着,郑贵妃再得宠,也只能退而求次,选择芍药或是别的花来画。

郑贵妃却不上当,淡淡的道:“敬妃妹妹能这样有自知之明,本宫自愧弗如。”

敬妃碰了软钉子,有些不甘心。

她的目光落在阿妧身上。

郑贵妃一时动不得,阿妧这个从五品的贵人却不在话下的。

“熙妹妹还是头一次参加赏花宴,本宫还未曾见识过熙妹妹的画技。”敬妃直接点了阿妧的名字。

谁都知道阿妧出身低微,见识短浅,且只在太后身边当着月余的大宫女,先前她的经历只要有心就能查到,什么苦活累活都做过。如不是有张貌美如花的脸,断不会到皇上身边服侍。

阿妧在心里笑笑,敬妃若以为这点子小事就能刺激到她,那就错了。

她款款起身,落落大方的道:“妾身不懂这些风雅之事,只怕会让娘娘见笑。”

“熙妹妹可别谦虚,先前听说熙妹妹曾在清凉苑伴驾,那里可有皇上收藏的不少书画。”敬妃虽是对阿妧说话,目光确是望着郑贵妃的。“能陪皇上品评书画,熙妹妹定然颇有见解。”

那日,景和宫可也去人了,却没能到御前。

郑贵妃似是置若罔闻,不理敬妃这拙劣的挑拨。

阿妧既是已经说过自己不懂,闻言也只是笑笑,并不多言。

“好了,不过是后宫姐妹间寻些乐子,何必非要争个高低?”张皇后淡淡的开口。

后宫之主发话了,妃位也好,贵人也好,都是一样的人。

贤妃笑着恭维道:“娘娘说的是,妾身们这点子微末技艺,不过是讨您和皇上的欢心罢了。”

她的话音未落,虽是宫妃们都跟着附和,心里却是不屑的。

贤妃跟刘太妃一样,不过是懂得奉承皇后、太后,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引起话题的敬妃讪讪的不再开口,不过她看向阿妧的眼神却是轻蔑的。

低贱的宫女,也配跟她以姐妹相称。

且让她得意两日,等到赏花宴那日,必得让她知道人与人之间,生来就不同。

绣春阁。

听到要作画这件事,阿妧跟着去了苏贵人处。

“苏姐姐,在坤仪宫时见你神色有些不自然。”阿妧知道这是可以交好机会,低声道:“恕妹妹僭越,我能问问缘故吗?”

这些日子跟阿妧接触,苏贵人觉得阿妧可交,且她得宠又间接帮了自己,便不准备隐瞒。

“你该瞧见过我的手指,已经不复先前灵活。”苏贵人伸出手,露出了她的伤处。“上次新年后宫宫妃们聚在一起写对子,混乱时我被人踩伤了手。”

阿妧虽是已经探听过,可近距离见到那关节扭曲的手指,还是愕然睁大了眼。

“是谁下这样的狠手!”阿妧想起苏贵人教她描红,那一手好字,真真是可惜。

苏贵人淡淡道:“如今宫中最得宠的,还有哪一位?”

“郑贵妃?”阿妧觉得郑贵妃做这事简直没意义,这是后宫又不是考科举,字好看又不代表能得宠!

“当日皇上不过夸了一句,我的字好看。”说着,苏贵人眼神中闪过一抹冷色。“郑贵妃自然不用动手,甚至都不必开口,只一个不耐的神色,自然有人愿意出头。”

这就是当初的吴充媛了,她或许未曾想过,当时借贵妃的势张扬,没多久自己被降。

“不止是跋扈,简直是在折辱人!”阿妧轻轻抚过她的手指,低声道:“请姐姐放心,妹妹会帮你出这口气。”

阿妧本就跟郑贵妃不对付,苏贵人笑笑,没有婉拒。

“这些日子我教你写字,已经有了些起色,可画画除了技巧,更要有灵气。”苏贵人有心帮阿妧,却有些束手无策,阿妧在画画上天分不高。

阿妧心中已经有了对策。

“姐姐该知道,今日敬妃嘲讽我,就是要让我出丑。”阿妧则是很坦然,大大方方的道:“若不让她们如愿,岂不是辜负了她们的苦心?”

宫妃大多出自世家,自小就是被精心栽培的,琴棋书画信手拈来。

她知道自己比不过。

“姐姐不必担心我,有件事要姐姐帮忙。”阿妧并没发愁,转而道:“姐姐借我一些入门的画册,再那些纸笔颜料给我,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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