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弟弟还活着。”
阴雨连绵,到温竹下葬那一天,整整下了七日。
鹿见溪撑着一把黑伞,刚从公墓之中走出来,突兀地听到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她回头,
公墓园内冷冷清清,别无他人。
温竹是单亲家庭,母亲早几年病逝了。家里没有其他走得近的亲戚,他又是早夭,没有大办的风俗,来送他最后一程的除了殡仪服务人员,就只有她了。
而仪式结束之后,殡仪服务人员早就离开,鹿见溪一个人在墓园多呆了半个小时,确定里面并无旁人。
但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似乎愤愤不平,
“你知道什么叫做祸害遗千年吗?他就是这样。那个疯子,偏执狂,绝世渣男,恶魔!”
鹿见溪听到这一句,就知道那声音应该不是在和她说话了。
她弟弟温竹活着是人间向阳花,死了,也该是治愈天使,和它说的形容词一个都挨不上。
这两天她见了太多灵异事件,总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
医生都说这是情绪波动过大和极度疲劳之下产生的幻听,她早就见怪不怪。
退一万步,这世上人能修仙,别的东西,自然也能修成灵。
“你别走,我在和你说话呢!“它嗓音急切起来,“你弟弟是个坏人,你之后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鹿见溪抬眸,她的眼尾和鼻尖还是红的,眸色很淡,却如水洗过一般澄澈透亮。因为哭得太多,嗓音有些嘶哑低沉,颇显冷漠:“你说我?”
“对对对,是你。”
她确认了一遍:“所以你刚才骂的是我的弟弟,温竹?”
它音调往上扬:“是!就是他!”
鹿见溪一抿唇,掐断它的控诉:“显形了说话。”
眼前虚空扭曲着,听话地化出一道轮廓并不清晰的黑影,正在慢慢实体化。
一面嘀嘀咕咕:“他那个坏东西……”
话没说完,一个漂亮的拳头A到了它脸上。
duang~
它的触感竟是软的,皮球一般,轻而易举地被鹿见溪一拳震飞了。
那东西飞到天上,难以置信地嗷嗷直叫:“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鹿见溪面无表情,眸色冷淡。
手中光芒一度,延展开一柄薄如纸般的利剑,上头雷光闪烁:“我还能杀你呢,要试试吗?”
“呜呜呜~”模糊的海星形黑影悬浮在空中,看那圆润的肢体不似人形,辨别不出是何物。
它语气怂了三分:“忠言逆耳呀!你和其他小姑娘一样,都是被他给骗了!我这是给你警告,是良言。你以后一定要记得离他远一点,一定,一定!”
哭唧唧地说完,躲着她,烟一般地散了。
鹿见溪站在原地,漆黑的瞳死死盯住黑影消失的地方,半晌没动。
真·见鬼了?
她修仙,但从没见过“鬼”。
好家伙,还怪吓人的,她差点没忍住追上去一剑把它劈了。
不过那“小鬼”虽然满嘴胡话地诽谤温竹,话里话外却在传达着一个意思:温竹还活着,她还会再见到温竹。
这有可能吗?
她茫然转头看向不远处温竹刚立好的墓碑。
照片中少年笑意温软,只那灰白的颜色划分出界限,将他永远定格在了十六岁。
鹿见溪感觉自己真的是魔障了,可能得去挂个心理或者精神科看看。
——嘀嘀!!!
正对的方向,骤然亮起的强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鹿见溪眯着眼睛看过去,一辆巨大的货车已经近在咫尺。
嘭!!
被撞飞短暂腾空的时刻,鹿见溪还在想:哪里来的大卡车会加速对着陵园墓地直冲进来?
仇家就算是想撞死她,那至少也得换一辆坦克来?
她扭头,
想看看是哪个憨批刺杀业务不熟,随便乱来。
然而陵墓园门前森冷,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更别说车了。
……
——叮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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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见溪:“???”
紧接着意识一轻,陷入一片混沌。
……
一个半月后,叶州。
苍崖山脉分出东西两条支脉,横隔合围圈出玉泉谷,与世隔绝。
玉泉谷唯一的入口处设立了结界,需要特殊的秘钥才能开启。
这秘钥,如今正被一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紧紧攥在手里。
通往玉泉谷,高低错落的石子路蜿蜒进两山夹峙的夹道。抬头望,最狭窄的地方只剩下一线天,在这里独行,厚重的压迫感略让人喘不上气来。
少年锤了锤自己的胸口,努力平复呼吸,不知自己是怕那逼仄的山道,还是怕即将见到的那个传闻中师门之毒瘤的小师叔——鹿涧溪。
行过夹道,眼前霍然开朗,青草连天,碧空万里无云。
平整辽阔的草原之上点缀一汪钴蓝的月牙湖,湖边立一雅致竹院,是悠然画卷的点睛之笔。
望见那屋,少年的腿便开始打哆嗦,
脚步在山道口磋磨了一会儿,将秘钥在腰带贴身一面的隐秘处仔细藏好,才不自觉地哭丧个脸朝屋子行去。
离得近了,在篱笆处探头探脑,压着嗓子呼喊:“小、小师叔在吗?”
那个“吗”字还没落地,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捏上了他的后脖颈。
手指像是刚沾了水,润湿,还微有些凉意。贴在他温热的皮肤上,明显的温差,一触便引人一个激灵。
——嘶。
他不敢喊,只倒抽一口冷气,双腿登时发软,身子直往下坠,
又被那双纤细手指的力道稳稳按住,拎鸡崽儿一般地拎着。
少年听到身后的人的声音轻飘飘的,含着点恍惚。
“五百年了……”
鹿见溪手腕施力,将孱弱瘦小的少年旋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垂眸从头到脚将人打量了一遍,见小少年长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无不感动:“可算有人送上门来了……”
穿过来一个多月,她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荒野求生一个多月,终于等到了第一个NPC。
度日如年啊。
少年:“!!!”
逆着光,他一时看不清他小师叔的面容,只在那明显打量的动作之中紧紧护住自己的领口。
人软了大半,怂怂哀求道:“小师叔放过我吧,呜呜呜,我还未成年……”
鹿见溪茫然地眨了下眼:“?”
你不对劲。
奈何对方叫唤得厉害,她只得将人松开。
沉吟片刻后改为掏出一根绳子来,抖了抖。
在人惊恐的视线中,露出和善慈爱的微笑:“乖,别怕。师叔只是怕你跑了,忍一下就过去了~”
少年:“……!!!”
少年:“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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