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郡公携家眷来燕子堤游春那一年,恰好也是南秀入郡公府的那一年,她还记得,那时她刚满十三岁。
久意城是伯虑的都城,天下皆知的万花之都,不必说牡丹花开时节,看花的人比牡丹花还扎堆,光是年底初开的红梅花,来看的人过了个遍,那久意城的雪泥都成了泥浆,丝毫看不出丁点儿雪花。
这久意城要说谁最大,不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位皇帝,凡事做主的还得数那位临安郡公百里祂,他前年才行了冠礼,冠礼后不到半年便从封地临安来了久意,接了圣旨,领了他父亲的郡公爵位,成为一城之主。
要是非得谈论他生得如何好,那都是辱没了他未开口便有三分风情的秋水盈波目,唇色不点丹朱便比寻常人的唇艳色动人,一个男子,况且一城之主,有这样远超常人的姿色,怎样看来,都不会是一桩好事。
可看中他容貌的人若只是耽于他那一副好面孔,未必保得住自己那双打量的眼睛,这位郡公大人,性情暴戾,门下五十幕僚,无人不知他喜怒无常,又好滥用私刑,故此平日里出谋划策,无一人不是端着脑袋说话。
府里唯一敢在他面前直言不讳的人,也只有那位比他年长两岁的郡公夫人,她十六岁便被老郡公许给了百里祂,亦姊亦妻,和百里祂执手相看了这些年。
即使是有此贤妻,也拦不住百里祂四下搜寻美姬的步伐,短短两年,府里已经有了七八位养夫人。
这些养夫人,个个清水芙蓉样儿的脱尘,天下人尽知伯虑花都,亦是美人之乡,这里的姑娘,肌肤如小银鱼腹皮似的晶亮雪白,不像是良渚、雨鉴那些不出闺房捂得苍白的女子,那样的肌白,让人看着都恐惧,伯虑的女子不是,她们生来便有那样的肌肤,一头长发,乌木似的漆黑,挽在手中,一汪水也比不上这样的细软。
一日,郡公大人带着夫人和府中两位养夫人到燕子堤游春,郡公春乏,午间便留在行府歇脚,只几位夫人得了清闲,各自游春玩耍。
那日傍晚间,轿子已经过了吴桑桥,郡公夫人却敲了三下轿子,抬轿的下人们纷纷落了轿,贴身侍女急忙伸了手要搀夫人下来,夫人却没有说要落地。
侍女便知夫人另有打算,侧耳俯身,听罢点头诺了几句。
转身去刚过的吴桑桥下,指着一个小小的摊子,&ldqu;我问问你,你这些东西,都是怎么卖?&rdqu;
一个弓着背的摊主喝了些冷风,捂住嘴巴咳嗽,生怕惊了这位尊贵的客人,&ldqu;那边的绣样,十文一件,荷包都是十二文一件。&rdqu;
侍女打眼过了一遍,挑了一个绣着石兰花的荷包,&ldqu;给你。&rdqu;
&ldqu;多谢贵客,多谢。&rdqu;小老头在风中咳嗽,手中帕子早已成了棕黄色,洗了又洗,这帕子染了血,又用了十来年,也洗不干净了。
侍女轻快地走回轿边,&ldqu;夫人,婢子给您拿来了。&rdqu;
郡公夫人伸出一只柔软素净的手,微微从轿帘中探开,&ldqu;让我瞧瞧。&rdqu;
看了一遍,赞道,&ldqu;果真是巧手,府中十来个绣娘也不及这一个人。&rdqu;
&ldqu;去问问,这荷包是出自谁手?&rdqu;沉思片刻,将那荷包收进袖中,添话道,&ldqu;把他唤来。&rdqu;
小侍女又迫不及待地跑去了摊子,恰巧赶上摊主收东西,&ldqu;哎,你先别走,我家主人有事问你。&rdqu;
小老头咳嗽不断,&ldqu;恐惊扰贵人,不敢上前。&rdqu;
他早早便看见了那不远处华贵的轿子,香风拂过,猜想其中必定坐了一位贵不可及的人物。
&ldqu;我家夫人让你去,你不可不去。&rdqu;侍女冷了脸。
小老头只好走一趟,心惊胆战,唯恐惹了事,家中那个小孙女无人可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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