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门水月仙尊,向来是门中仙长仙师们教育自家徒弟时,用来举例的反面教材。
他们常常会在徒弟犯错的时候痛心疾首道:“你们学谁不好,学什么水月仙尊?成天不干正经事!”
又或者他们会说:“沧月仙尊威严有度,皎月仙尊温和守礼,哪一个不比水月仙尊强?你们怎么不学学这二位仙尊!”
而前几天,水月仙尊带着弟子江顾无视宵禁偷偷下山被罚禁足的事情一出,他们的说辞便更加有理有据:“瞧瞧!江顾还不算规矩安分?不照样被水月仙尊带坏了!”
不过此刻,他们口中“被带坏的”江顾正在樱花树下铺陈纸张,潜心练字。因为被禁了足去不了后山练剑,他索性直接把练剑的地点挪到了星长明居。无事就练练剑,累了就写写字,倒是看不出半分被禁足的烦忧。
浓墨在洁白的宣纸上晕染开,江顾沉思一会,“上善若水任方圆”七个字便落于纸上。他仔细看了看,发现当中又属“水”字最佳。
水,水月仙尊。
江顾忽然想起那晚在花灯会上,钟离好像唤出了水月仙尊的名字。不过他当时听得不太真切,只是大概有个印象。
踌躇一会,他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一个“谢”字,紧接着在后面写下“姚”“瑶”“遥”“舀”等诸多同音字。
哪一个才是?他蹙眉。
“这个。”
一只手伸出,指向了宣纸上的“遥”字。江顾愣了一下,转身一瞧,发现皎月仙尊不知何时出现,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不知皎月仙尊前来。”江顾慌忙将宣纸收起,低头道,“弟子失礼了。”
“见你练字练得认真,我便没打扰。”皎月语气温和,并未过多询问,只是道,“腿伤好些了吗?”
那日江顾与谢遥偷偷上山被发现后,沧月仙尊对着他们二人好一阵训斥。最后还是皎月发现江顾腿伤复发,出言为他们求情,沧月仙尊才收声放过。
念及此,江顾恭敬道:“多谢仙尊关心,已经好多了。”
“那便好。”皎月点点头,这才表明自己此番来意,“今日渭南方家派了人过来,说是要商讨关于方诸玉的处置事宜,还说想要见见你,向你赔礼道歉。我便应了掌门的吩咐,带你前去。”
“向我道歉?”江顾不免觉得惊讶,但随即摇头道,“既是罪名已定,掌门和仙尊尽管按规处置就是。道歉,我不接受。”
皎月闻言有些意外,不禁反问道:“为何?”
言外之意就是,你要不给方家面子吗?
“三年前,我会接受这样的道歉,”江顾目光平静,“但现在,我不想与他们有一点牵扯。”
十四岁的江顾会因为方诸玉的排挤嘲讽而手足无措,十七岁的江顾却会紧握手中的平生剑,在比试台上果断坚决地挑掉方诸玉的剑。他从不是懦弱胆怯,只是因为弱者的呼喊实在太小,旁人根本听不到。唯有克制隐忍,做站在原地就可以威慑千里的强者,才能让蔑视他的人不敢再轻举妄动。
可在知晓方诸玉找人刺杀一事后,他突然就觉得一切十分可笑,好像即使他的实力再强劲,也威慑不到方诸玉这种背有依靠的人。哪怕如今方诸玉东窗事发,按规将被处死,方家一个轻飘飘的道歉,便可能更改本该注定的结局。
所以江顾不愿意,他的隐忍克制可不是用在这上面的。
“烦请仙尊回去吧。方诸玉触犯门规,自有相应处罚,方家人道不道歉与我去不去,意义不大。”江顾躬身一礼,转而便开始收起纸笔,似乎是准备回房。
见他态度坚决,皎月自知再劝也无意义。想了想,他直白道:“江顾,你既为我挽月门弟子,出了事挽月门自会为你讨公道。但渭南方家与我挽月门世代交好,且此番是方家家主亲自前来求情,所以方诸玉最后结局如何,可能并不会如你所愿。”
此话一出,江顾收拾纸笔的动作停了下来。皎月以为他会生气愤怒,或者不甘心地质问一番。结果江顾只是顿住一会,紧接着继续收拾纸笔,神色无半分波澜,似乎是早有预料。
皎月沉默一会,转身准备抬步离去。没曾想江顾的声音却突然在身后传来:“皎月仙尊。”
他回头一瞧,就见江顾怀抱一堆纸笔,面色冷漠道:“仙尊既如此直白,那我也直白地告诉您”
“今日方诸玉若不死,来日我会亲手杀了他。”
月明星稀,星长明居前铺满一地流光。江顾并未像往常一样洗漱就寝,而是拿了壶酒倚坐在樱花树上。
他以前总不能明白,为何回回见水月仙尊,仙尊都是坐在树上。现在他明白了,坐在树上,可以不用立足于尘土,远离纷杂的世事,朝阳白云或明月星辰,只需稍稍仰望便可尽收眼底,实在是美事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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