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墨儿一日日瘦了下去,翠枝翠柳一日日兴奋起来,翠枝在小厨房做减脂餐越发卖力,翠柳每每见到旁人则一副不吐不快又欲言又止的矛盾样子。

待距大婚仅有十日,韩墨儿的癣症终于痊愈,但孟淑娟在韩墨儿房外依旧被翠柳拦了下来。

她有些恼怒,区区一个丫头也敢拦她,是知道自己将随韩墨儿赴王府当差,就不把她这个韩府当家主母放在眼里了?你在我韩府一天,我便可以收拾你一天,韩志清凭什么不让我给韩墨儿添人?随嫁人员若没有几个她的心腹,她今后怎么掌控韩墨儿,怎么利用韩墨儿?既然不让我添人,那我也不让韩墨儿好过,她不是要带这个翠柳过去吗?我倒要看看我发落了的人,韩墨儿还敢不敢带!

孟淑娟柳眉倒竖,刚要发作,就听韩墨儿在屋内说话:“母亲莫要怪罪丫鬟,本是医者说了我虽然已愈,但屋子中总还存余一些晦气,这几日不便让人进来,恐会过了癣症。癣症难愈,又疼又痒,女儿怕传染给母亲,所以让翠枝在门外守着,您莫要怪她。”

孟淑恼怒更盛,心中思忖,一个丫鬟而已,韩墨儿怎么也不会因为一个丫鬟与我翻脸,处置了这个丫鬟也不会影响今后计划。思及此,她的语气生硬起来:“即便如此也要懂尊卑,就这样硬生生的阻拦当家祖母成何体统,这样的丫鬟若带到王府怎能不让人家笑话我韩府没有规矩!我看还是”

“母亲,您今日前来所谓何事?是要与我清点我生母的嫁妆吗?”

韩墨儿一句话成功阻止了孟淑娟的下话,她哪里是来清点嫁妆的,不过拿了韩墨儿送来的随嫁人员名单,心中郁气一时不得纾解,这个档口又不好直接发作,才想来以当家主母的身份劝诫一番,没想到进了院子韩墨儿没出来相迎不说,一个二愣子一样丫鬟还直接将她挡在了屋外。

前些日子她从韩志清处得知韩墨儿婚前提了两个要求,一要带走生母嫁妆,二要自己选择随嫁之人。甫一得知,孟淑娟便气得七窍生烟,齐楚楚的嫁妆这十年已经基本被她掏空,不是贴补了娘家,就是折现去放印子钱,还有一些置了土地,投资了铺子。嫁妆上的只剩一些田产、铺面还有不易变卖折现的大件物品还在,也都是由原来的良田换成了如今的薄地,正街的旺铺换成了犄角旮旯勉强支应的铺面。

因韩志清是个不管家的,齐楚楚的嫁妆单子一直由孟老夫人收着,两个人暗中商量,如今柳州齐氏已经分崩离析,家主也换了齐子睿,齐楚楚当初嫁入韩府时,齐子睿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庶子,哪里会有嫡姐的嫁妆单子,因而两人一合计,重新拟了一张嫁妆单子,将齐楚楚极其丰厚的嫁妆降了四五个等级,又采买了一些大路货以次充好,希望蒙骗过关。

没想到几日前,韩墨儿打发人给自己送来齐楚楚真实的嫁妆单子,这让孟淑娟一时慌了心神,又求到了孟老夫人那里。

“说不让动齐楚楚的嫁妆,你偏不听,背着我偷出去给你那不成器的爹爹与弟弟,让他们成日的在外面花天酒地、胡作非为,惹了乱子再找你拿钱去赔偿。”孟老夫人狠狠地掐着手中佛珠,指着孟淑娟教训,“一笔写不出两个孟字,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任由你们胡闹,可你却越发猖獗,不到十年便掏空了齐楚楚三十万两嫁妆,都不为嫣儿以后想想。”

“原以为韩墨儿是个傻的,没想到她竟然走了这样一步妙招,打得我们措手不及。”

“定然是齐子睿让她这么做的,韩墨儿哪有这种脑子。”

孟老夫人叹了口气,不愿在这个话题上与孟淑娟纠缠:“不管是谁出的主意,韩墨儿将这两个要求直接捅给了志清,志清又是个不懂后宅之事的,再说带走生母嫁妆本也合乎常理,他自然答应。”

“那现在怎么办?嫁妆单子又做不得假,我哪里去寻那些物件完璧归赵,即便能寻到,我哪里出得起三十万两银子将他们赎回来。”孟淑娟急的团团转,开始咒骂起韩墨儿。

“当初就应该像弄死她娘一样弄死她,当初要是弄死她,哪会到如今杀不得、嫁不了,还要我赔钱的地步!”

孟老夫人轻哼了一声:“还不是你想留个玩物,臆想着怎么用婚事辖制她、磋磨她,才得了今天不可收拾的结果。”

“你不也”孟淑娟咽回了即将脱口的话,心中却止不住吐槽,当初韩墨儿蠢笨贪吃,你不也看着有趣?齐楚楚的嫁妆中上乘的首饰头面、字画古董,我拿来孝顺你,你不也都欣然收下了吗,现在倒充起了大瓣蒜,将责任都推给了我。

孟淑娟只敢暗恨,不敢言明,还要做出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唯唯诺诺的求助:“母亲,那现在怎么办啊?老爷说等韩墨儿好了,选一天让我和韩墨儿清点嫁妆呢,怎么办啊母亲?”

孟老夫人合上了眼,手指一颗一颗拨弄着佛珠,半晌幽幽开口:“你去唱一出苦情戏吧,和韩墨儿说府中开支甚大,她父亲又不懂生财之道,为保证阖府用度,只能动用她母亲带来的嫁妆,韩墨儿向来与你还算亲近,她又是个傻的,你当着她的面掉几颗眼泪,诉诉你当家主母的辛酸,忆忆你与齐楚楚当年的情谊,许她点今后补偿的空头之话,让她将清点嫁妆之事揭过,对外便说已经清点过了,成婚当日嫁妆由红布盖着,送入了王府之后,是好是劣,是东珠还是鱼目,还与韩府有什么相关?”

“啊,母亲,那,那如果齐子睿想要一起清点嫁妆呢?”

“自然不给他机会,你将韩墨儿唬住后,让她选个丫头与你即刻清点,清点之后立即封箱,齐子睿若再上门,就以韩墨儿身子不适推拒,反正婚期已近,抵挡个几日,便到大婚之日了。”

孟淑娟并不情愿去唱这出苦情戏,她在府中作威作福惯了,一下子让她去向一个她眼中的“玩物”示弱诉苦,心态一时难以调整,生了好几日的闷气,不待她调整妥当,一份韩墨儿的随嫁人员名册又送到了她手中,看过之后孟淑娟心火更盛,以为又是齐子睿的主意,才走了这趟,想以当家主母的身份劝诫让韩墨儿改单子,添上自己的心腹,没想到刚进了韩墨儿的院子就被一个丫鬟冲撞,才有了刚刚发生的那一幕。

“啊,不不是,清点嫁妆之事,母亲改日再与你说,今日,今日只是听闻墨儿你已痊愈,过来看望一二,这一个多月你一直病着,母亲也不知你大婚的绣件绣得怎么样了,甚是惦念,所以过来看看,别到大婚之日有所疏漏。”既然进不得屋子,劝诫之事也只好改日再提。

“谢谢母亲挂念,母亲对我最好了,绣件马上就要绣完了,待绣完再呈与母亲看,我女红不尽人意,身边的丫鬟都是好的,母亲放心即可。对了母亲,您莫要再我院子中多呆,医者说癣症扩散范围极广,您不要被染上,墨儿还指望着您为我操持婚事呢,翠枝,送母亲出去吧。”

“好的,小姐。”低眉顺眼的翠枝弓着身子为孟淑娟引路,翠柳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孟淑娟心中暗唾了一声,小蹄子,今天就饶了你,看哪天我不整治的你连亲娘都不认得。

又两日,孟淑娟再一次走进韩墨儿的院子,她鬓发微乱、双眼赤红,面容未施粉黛,脸色蜡黄憔悴,一副病容。

这回韩墨儿未将她拦于门外,这两日翠柳一直守在通往韩墨儿院子的路上,远远的看见孟淑娟过来,就跑回来报信,韩墨儿得信儿便穿上早已准备好的厚重棉衣,再罩上繁复的夏衫,带上帷帽,坐等孟淑娟。

得到通传,韩墨儿迎至院门,孟淑娟一愣,开口便问:“墨儿如何还带着帷帽?”

“太医说了,我这癣症恐与花瓣或花粉有关,怕这些东西附着在空气中致我反复患病,便让我大婚前都带着帷帽,以此隔绝外物。”

太医每十日来一次韩府为韩墨儿复诊,近两次孟淑娟厌了并未相陪,并不知道太医的嘱咐,她顺着话茬点点头,并不想在此事上多费言语,她在韩墨儿房中坐定,看了一圈房中伺候的下人,威严地吩咐:“我与大小姐有话说,你们都下去吧。”

丫鬟婆子纷纷退下,房中只剩“母女”二人。韩墨儿在帷帽中牵起嘴角,露出轻蔑一笑。

“墨儿,母亲,母亲没脸来见你啊!”孟淑娟羞愧的用手挡住面庞,泫而欲泣。

“母亲为何如此说?母亲你怎么哭了?”韩墨儿从善如流的跟了一句。

“是啊,母亲不应该哭,母亲应该欢喜的,你马上就要成亲了,要去做王妃,去当一家主母了,母亲想想心中就欢喜的无法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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