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檐霂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提着食盒来到了醉仙居,桂花糕早已经凉透了,她的心却热乎乎的,那个热度让她的头脑也晕乎乎了,就像儿时偷喝外祖父的酒后陷入眩晕。她回到那方小小的房间,大肥呼呼的睡着,那样无忧无虑,顾檐霂把脑袋埋在大肥肉乎乎,毛茸茸的身上,她知道今夜注定无眠了。
在吴宅里,吴镇邪的存在给了她慰藉,她只想眼前,并没有想以后的光阴,她只是随着时光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她像一只不知物候的鸟,没有南迁北归,只在疲惫时胡乱的停留。所以当她拒绝了可以让她出逃的钱财,选择留在了吴宅时,她知道自己完全是意气用事,为了那一刻得血气翻涌,她没有想日后的日子如何度过。她似乎不会老去,似乎永远活在当下的年纪,她似乎不会死,永远不会,就像是一个早就写好便永远立在一旁的轮回。
翌日,她提着食盒,食盒里放着新做好的桂花糕。吴镇邪泛舟夜游,天光放亮在之时才回房睡下,朦胧间,有人敲门,敲门声有些拘谨。
“是谁?”
门外无人应,那个人走了。
吴镇邪披衣下榻,开门一看,门口端端正正放着食盒,一个人影消失在连廊尽处,像是受惊的猫咪。食盒的糕点冒着热气,热气盘旋在吴镇邪的手上,痒痒的,他的心好似茵茵绿草般绵软了,他已然知道来者是小荆。
临街铺子的门窗次第开了,黑黑的窗洞会时不时闪出屋内人的身影,街巷开始活泛起来了,做买卖的小贩支起摊子,小河道旁的书院响起朗朗读书声,顾檐霂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这样的时刻让她想到幼时自己看戏台上伶人的演绎各种各样的传奇故事。踏音阁年轻的歌女,舞姬,长年混迹于风月场所的的烟尘气似乎也被这清爽的清晨冲淡了些。
阳魅对着镜子梳妆打扮,她像一只慵懒的猫,她还很年轻,很多男人依旧乐得做她的裙下之臣,也许年轻的日子还长,也许她与顾檐霂一样是时间的流民,还没有意识到悠悠岁月的无情无义。她喝下了避子汤,她已然忘却了这是喝下的第几碗。她并没有活着的乐趣,却也不想急着去死,好像在等待着什么转机。
天由凉转寒,对于年轻人而言日子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了然居士有了下落,他在离京城百里之遥的小城病倒了,寒凉收拢了大地的生机,也准备掠杀生灵的生命之火。店里的伙计大都回乡里过年了,顾檐霂没有回家的念头,便主动留在店里了。
风雪很紧,压的人透不过气。在风雪很盛的夜晚,守着炭盆喝着热茶是件顶快乐的事。徐客来在摇椅上打盹,几个年轻的小伙计围在一起下棋,徐掌柜很贴心的准许他们饮一壶十年陈酿。顾檐霂给他们各沏了一碗热茶,又往炭盆里续了点木炭,便坐在角落里发呆。她有点想家了,可一想回家后的事情,她就有默默打消了的念头,她想念自己的母亲,想念她的怀抱,她觉得母亲还在,而她还是个不知愁小孩子,然而她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母亲长眠地下永生了。她的眼睛酸酸胀胀的,如果是在自己那方小屋里,借着风雪之势,她一定会大哭一场,然而她没有,鼻尖酸胀的感觉让她生生的压下去了。
“都歇了吧,明天我们还得赶路”徐客来伸伸懒腰起身。
屋内一阵喧嚷后归于平静,大家四下散去。顾檐霂躺在自己的卧榻上,大肥早就呼呼睡着了,顾檐霂抱着它毛茸茸的身子,身体的寒意散去了不少。她睡熟了,睡熟在纯白的世界里,像是陷在了棉花的海洋,像一只沉睡的蛹。
不知听着鸡啼了几次,天色放亮了,顾檐霂哆哆嗦嗦的从被里探出胳膊,外面的寒意像针刺一般她便又很快的把手缩回来,顺势塞在大肥暖暖的身子下面,大肥又呼噜呼噜起来。顾檐霂闭着眼睛幻想睁眼便可以到达目的地,然而当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是在马车上摇摇晃晃了。天寒路远,除去寒冬起床的艰难,顾檐霂还是很乐意出游。天色澄明透亮,周遭白茫茫的一片,车马与人仿佛行在云上。
店里留了几个人负责照应日常活计,顾檐霂、金禾和青麦三人则陪同掌柜徐客来。金禾拿了满满一口袋的肉干,青麦则带了足够让人酣醉的酒,顾檐霂拿了一大包炒货,因此一路上三人凑成对儿,吃吃喝喝,徐客来则是闭目安座,时不时的也加入三人的活动来,他是个老江湖,没那么多规矩,私下里对待小伙计是很宽容的,在他的眼里,热热火火的三个人都是孩子。
大家饮了酒,身子因此是暖和和的,大口大口的呼吸清冽的空气,倒也颇为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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