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长生,我没有娘,我恨我奶奶。

本来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男丁的降生是一个天大的喜事,可是我家却喜事变丧事。

我娘临盆那天,我爹管村长借了三轮车把她送进了县城里的医院,奶奶还恶狠狠地戳着爹的脑袋骂他:“隔壁你王婶子就是个产婆,一只下蛋的鸡非要拉到医院里花这个冤枉钱!”

医生出来时,手术门顶上的灯还没有灭,他叫我爹过去的时候奶奶就像猜到了什么似的凑过去跟着听,果然,又是要花钱我娘难产,要剖腹。

奶奶听了当时就不干了,在两千块钱和两条人命面前,她毅然决然得选择了前者,她和爷爷百般阻挠爹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爷爷甚至还踹了那个着急又无奈的男人两脚“你要是敢签字我就死你面前”,爷爷一边威胁一边抢过同意书撕了,一面是命悬一线怀着孩子的媳妇,一面是以死相逼的亲老爹,爹无助又心疼地蹲了下来拽着自己的头发哭了。

奶奶叫骂着冲进手术室的时候,娘已经虚弱不堪,奶奶一把扯住娘的脚,把手术台上还盖着手术布的娘往下拽:“你个没用的东西!两千块钱!无非就是老母鸡下个蛋的事儿!你自己生!你给我生!”

护士全都吓坏了,赶忙上前拉她离开,可奶奶像发了疯一样哪里拦的住,我娘就这样血泪并流的被奶奶拽到地上,她咬着牙,即使未出世的我在她的血液里也体会到了绝望和恨,终于,母亲最后一个用力,在地上生下了我,没有剖腹,没有医生牵引

一条脐带,隔断阴阳。

我娘是死不瞑目的,听说后来我爹哭去了半条命跪在手术台前给我娘合眼,可不论如何也合不上,她就这样恨着这个世界,恨着她的婆家死去,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上我一眼。

死不瞑目,终生异端。

我娘被爹运回来的时候,我奶奶跟在后头抱着我,红白相掺,是贺喜还是道一句人死不能复生?这一下,村民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有几个爹的老哥们拍拍爹的肩让他节哀,这一下,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跪在地上说他对不起我娘。

可人死终是要下葬。

在乡下有个风俗,死后的人是要埋祖坟的,一个棺材挨着祖坟旁选块地一埋就算入土为安了,但是暴毙的人被认为戾气太重,不能埋进祖坟,怕扰了老祖宗以坏了风水对于这一点,农村把祖坟看的十分重要,他们认为这是“根”,由根生支再散叶,所以现在很多人还会说,你家升官发财考个大学生那都是祖宗保佑的,祖坟冒青烟了,所以,祖宗风水不能破,由此,死不瞑目的娘也不能埋进老赵家祖坟。

爷爷找奶奶说这件事的时候,奶奶只是横了一眼,“卷个席子找个地方挖坑埋了。”村里有婶子听说后也纷纷来劝奶奶好歹是给传宗接代了的女人,这么对待死不瞑目的娘怕是会招来娘魂儿的报复,奶奶俩手一掐腰,“一只下了蛋的鸡,活着我都不怕她,死了她还能成精不成?”

于是,我娘就被爷爷一卷破席埋在了村儿后山的山腰,回来以后,爷爷就发病了,这一病就是一个半个月。

起初,奶奶以为是爷爷进山受了风寒湿气也没那么在意,农村人不矫情,一碗姜汤水可谓包治百病,可是这一个星期七八碗姜水都下了肚了也不见起色,丧偶之痛还没过的爹看着病卧在床的爷爷和奶奶商量着还是请村里的赤脚医生给看看,奶奶也没反对,就这样把李大柱给请了过来。

奶奶之所以没反对是因为李大柱在村里看病是不要钱的,看的好了赖了的也落不下埋怨,毕竟在这穷乡僻壤的农村没有受过专业医护培训的人,一本本草纲目就是老师,再想往深了学医术也是没有条件的了。

李大柱年纪也是过五十的人了,在村里是个老实靠谱的人,因为给人家看病不收钱更成了村里人口口相传的“活菩萨”,可是这位活菩萨在看了爷爷后左右找不到病因,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老哥哥,不是柱子我不给你看这个病,是我实在看不出啥,你这不是风寒之症不是两把草药就能解决的。”

奶奶一听不高兴了,还想劝着再给看看,可是李大柱已经表示自己真的没有办法了。

爹把李大柱送到门口时,李大柱拽着爹的手往门外墙根多走了两步,压着声音跟爹说:“大兄弟,我实话告诉你,这不是啥病,依我看你老爹是中邪了。”

爹一听就傻了,他接着说:“我也听村里乡亲说了,你媳妇儿死了,是不是死的冤这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做的我也不敢说,但是你想想,咋就埋了你媳妇儿以后回来就病了呢?你估摸估摸要不去找个神婆找个端公给看看。”说完他就提着他的草药箱子走了。

神婆和端公都是一类人,就是在乡下给人送葬的,听说有的道行高的是可以过阴的,啥叫过阴?就是灵魂进了阴间走一遭,城里人都觉得跳大神是封建迷信,其实不然,在农村里还是很多信服这个的,一般谁家死人了要下葬都是请他们过来帮忙操持,直到棺材入了土他们再收钱。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