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子强壮,她也曾想过他出身军营,但也不过料想他是个无名小卒,无意间捡到那把名剑罢了,毕竟世间没那么多巧合之事。
但他亲口承认了。
他是京都卫家年方十八封侯的三郎!是令燕军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是圣上钦定的大驸马!
不是庆丰镇沉默寡言的打铁匠!甚至也有可能不再是她的相公!
贺桩只觉被人当面泼了盆冷水,心底透凉,手足无措地站起,而他挡在跟前,她又无路可去,只得蹲下双手抱膝,苦笑道,
“世人都道我嫁予你,是委屈我了。原来,是委屈了你,我竟那么不识好歹,抢了长公主的驸马爷。还想着与你一世一双人。你是那般的人物呵,卫大将军。”
卫良和见她面色雪白,恍若溺水般找不到救命稻草,只觉心被狠狠蛰伤,抱着她不给她逃离的机会,沉沉道,“不,桩儿。长公主已另嫁,我不是什么大驸马。在你面前,我也不是什么北定将军,我只是你的相公,明日我带你一块回京,好不好?”
她噙泪摇头,“你还要去打仗的吧?”
尽管不忍,但他还是艰难地颔首,“北燕屡犯我大盛边境,这次还连夺二州,桩儿,你坚强一些!我身为大盛男儿,必须去!”
她张了张口,却是什么话也没说,浑身上下提不起丁点力气,心头苦涩,刚闭上眼,眼泪便争先恐后地落下来。
卫良和抱起她放回硬榻上,一点一点替她擦干泪水。
她握着他的拇指,梨花带雨问,“相公,你都已经销声匿迹五年了,为何还要理会那些朝廷之事?你若想理会,当年为何又要离开?咱们回家好不好?”
男人摇头,“我又何尝不想?只是,我曾与燕军周旋了十载,朝中无人比我更了解他们,我不得不去!”
贺桩只觉心里凉了又凉,她知道无法左右他的决定,但她曾对母亲发过誓,此生不再进京。
难道真的要分开?
要查出她的身份并不难,若有心人想绊倒他。她始终是个累赘。
卫良和见她不说话,有些不忍,捏着她小巧的耳垂,嘴角噙着几分笑意,柔声道,“桩儿,你放心,待我还天下一片盛世,定会与你携手白首!到时候岳父岳母还跟着咱们,帮咱们带孩子,我也可以教硕儿骑马射箭。”
贺桩被他说得有些心动,抬头笑望着他,“你当真舍得下那些功名利禄?爹娘跟着咱们,公公会同意吗?”
提及爹娘,卫良和深眸一沉,蹲在她面前,正色道,“桩儿,你放心,终有一日,我定会查清宸王旧案,卫氏族谱之上,我卫良和之妻的名下,只会有庄氏!”
庄氏?
他知道了?
他是如何得知?
是了,他一贯心细如发,怎么瞒得住?
电光石火间,贺桩只觉心血猛然腾起,周身刺痛,身子抽离他怀里,本能地缩到角落,满脸戒备。
他要替宸王翻案,他是宸王的人,而宸王是父亲所教的三位殿下中,最耿直最容不得沙子之人,自然也容不得她!
贺桩只觉瘆的慌,泪珠一大颗一大颗地狂掉,恍若掉入深渊,薄唇颤抖,短短几字,却似乎用尽她全身的力气哽咽。“你是、宸王殿下、派来杀我的么?”
她面色苍白,不安地极力蜷在角落,宛若失去庇护的孩子,无所皈依,朦胧的眸子尽透着迷茫与恐惧。
卫良和觉得心都要碎了,他的桩儿怎么会觉得自己会杀她?
他怎么舍得?
“我怎么会杀你?桩儿,你怎么会这么想?”卫良和也急了,索性和盘托出。“宸王救过你,否则你怎会有他的玉令?赵大人便是寻着那块玉令找到这里来的,咱们得还他这个人情。”
贺桩没想到竟是她当的那块玉令惹了锅,愧疚难当,一抬头,只见他黑亮的眸子瞅着自己,既心疼,又疼惜,也宠溺,满是无奈,“对不起,我那时乱了心神,只想着救你出来,不成想又做错事了我不是有意的!”
卫良和见她又要掉泪,忙拥着她安慰道,“我知道。不怪你。便是没有那块玉令,我在衙门亮出樊络剑,始终会走漏风声。”
他的掌心温厚而粗糙,轻柔地抚着她,贺桩总算冷静了下来,倚着他结实的心口问,“你何时知道的?”
男人替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笑道,“成婚之前,我见过你,你跪在后山里的一块无字碑前,隐约听见一些,后来你被方晟我去问过岳父大人。”
原来他早知道,贺桩吸了吸鼻子,小心地抓着他衣襟上的扣子,道。“相公,我不是有意瞒你,有几次就想告诉你,但又怕会害了你。”
“我知道。”他吻了吻她的发心,包容道,“桩儿,我是你的夫君,这次进京,一定会让你堂堂正正做人,不必遮遮掩掩,谁也不敢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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