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武大郎那件只有在过年时才舍得穿的长衫被梵羽从箱底扒了出来,旧是旧了点,好在干净整洁,看上去不是那么寒碜了。

这次能够攀上岑夫子这根高枝,梵羽觉得有必要趁热打铁,一股作气拿下这位在阳谷县影响力颇大的老学究,因而天不亮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衣服,惊得楼上的潘金莲丈二的尼姑摸不着头脑,还以为他要在临死前换上干净体面的衣服呢。

在武大郎的记忆中,岑夫子有早起的习惯,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学堂的人,而梵羽第一天入学,自然要赶在岑夫子之前过去,所以起了个大早。

此时天还没亮,街道上冷意正浓,不知谁家早起的大公鸡扑闪着翅膀,发情似的扯着嗓子“喔喔喔”的高吭着。

梵羽刚走出家门,朦胧中看到前面有烛光摇曳,定睛一看,岑夫子的马车发出骨碌碌的车辙声,慢腾腾的向前滚动着。他吃了一惊,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早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当下他不敢再犹豫,沿着旁边的过道抄近路快步走去。

从武大郎家到县学直线距离约摸七八百米,但马车走大路,绕来绕去将近三公里了,并且岑夫子上了年纪,为求平稳车速不会很快梵羽心里盘算着,脚下却是一点都不敢含糊,那闪挪腾移的速度若是被潘金莲看到了,一定会怀疑自己天天给夫君吃的到底是砒霜还是十全大补药

梵羽心急火燎的在黑咕隆咚的小巷子里上蹿下跳狂奔着,正在疾行间,忽然旁边拐角处亮起一抹灯光,他吃了一惊,想要收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那亮光后面挑着灯笼的人已经侧身走了出来,两人不偏不倚刚巧撞了个满怀。

只听一声惊呼,灯笼里的蜡烛应声而灭,同时空气中飘逸出清新如兰般的香味。知觉告诉梵羽,自己撞上的是一个女子,然而那女子长什么模样他却没有看清楚虽然此刻怀中拥着那副柔若无骨的存在。

“对不住,实在对不住你没事吧?”黑暗中,梵羽急忙将那因被撞而受惊的女子从地上扶起来。

刚才那一撞之力不轻,只是在撞上的时候他伸开胳膊将那女子搂抱在怀中,并且在倒地的时候自己先着地,按理说是不会受伤的。

但,这次终归是自己鲁莽了,撞了人家不说,还与她有了肌肤之亲,万一对方冤枉自己轻薄无礼,那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女子一把将梵羽推开,没有说话,但是呼吸急促,似乎在强行按捺心中的怒气,任谁遇到这样的飞来横祸,心里都不会平静吧?

“姑姑,你没事吧?”黑暗中梵羽与女子正在僵持着,忽然传出一个青涩稚嫩的声音。

女子挪动了下脚步,抓住了小男孩的手,轻声道:“姑姑没事。”

这时梵羽已经将撞翻的灯笼捡了起来,可惜出门太急了没带火折子,只能黑灯瞎火的递给女子,道:“不好意思,在下有急事,改天如果有缘再登门致歉!”

说罢,脚底生风,一溜烟消失不见了。

“大骗子,他都没问咱们家住哪儿,怎么登门致歉?”梵羽走后,女子打开火折子,将打翻的蜡烛扶正,旁边白嫩洁净的小男孩努着嘴朝梵羽离去的方向嘟囔道。

女子听了,浅声轻笑了起来,抚着小男孩胖乎乎的脑袋,道:“我们家金哥长大之后一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小男孩骄傲的挺起胸膛,仿佛自己此刻就是“大丈夫”似的,忽然他眨巴着黑宝石似的眼睛问女子:“姑姑,你不是会武功吗,为什么不教训教训刚才的大骗子呢?”

女子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她本来已经反扣住了梵羽的手腕,但是发觉对方并没有恶意,环抱着自己似乎是为了保护自己免受摔伤现在回想起来,那种做法虽然轻浮了点,但却不失为保护自己免受伤害的好办法。

“下次再见到那个大骗子,姑姑一定狠狠的教训他。”

女子牵着男孩柔弱白净的小手,那时常挂着隐忧的面容偶展笑颜,如香兰初绽,却淹没在了这黎明前无尽的黑暗之中。

梵羽那矮小臃肿的身体在无边的黑夜里上窜下跳着,三四里地的距离花费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好在赶到县学的时候大门紧闭着,显然岑夫子还没有到。

他立身在墙脚,借着隐晦不明的月色整理着衣襟,口中兀自“呼呼”粗喘着气,如今伤势未愈,剧烈运动便有些吃不消了。

阳谷县的县学设在县衙后面,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古以来政府机构所在的位置都是风水极佳的黄金地带,与其毗邻的非富即贵,然而阳谷县占据黄金位置的却是县里的学堂,从这里足以看出此地对“学风”的重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伴随着“轱辘轱辘”的响声由远及近,岑夫子的马车缓缓出现在视野中,梵羽急忙迎上去,躬身执礼道:“学生拜见夫子!”

岑夫子刚挑开帘子探出脑袋,便见梵羽在下面躬身行弟子礼,不禁愣了下,道“大郎为何如此之早啊?”

梵羽急忙起身近前,抢在家丁之前搀扶住了岑夫子。虽说马车下方已经垫上了板凳,岑夫子上下马车不费什么功夫,但这么好一个露脸表现的机会,他怎么可能假手于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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