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揉按下来,李蔓疼得满头是汗,身下的床单都泛了潮意。
“好了。”赵金凤拧上红花油的盖子,向外走道,“晚上睡前再揉一回。”
“还揉?”李蔓觉得身上又疼了。
赵金凤舀水洗了把手,冲了杯蜂蜜水进来:“知道疼了?”
李蔓系好绣花肚兜,套了件睡觉穿的筒裙,接过水杯,拉着赵金凤在床边坐下,捧着杯子,头往她肩头一歪,撒娇道:“阿奶都不心疼我了。”
赵金凤伸指一点她的额头:“就会装痴卖乖。”
“嘻嘻……”李蔓傻笑了两声,捧着杯子喝了口,随之一愣,“阿奶,你进山了!”
西双版纳一年四季花开不败,寨子里家家户户都会在山里放几只蜂箱,引了野蜂入住。
无需喂养,一年能割三两回蜜。
“阿奶能像你这么蠢,没事往山里跑。”儿子去逝后,她和老伴带着孙女从大理耳海搬了回来。彼时,半山腰都被人放满了蜂箱,为了给孙女讨一口甜吃,老头子做的蜂箱只得往深山里放。也因此,他们家的蜂蜜比别人家的口感更好些。
李蔓举起杯子凑到她嘴边喂了她一口:“家里的蜂蜜,上月不是都给省城寄去了吗?”
“宋逾早上去后山打柴,带回来个野蜂巢,我割了二两。”赵金凤说着温柔地顺了顺李蔓的额发。
方才洗的头发还没干,李蔓披散着没扎:“要养起来吗?”
一只蜂巢,可不只二两蜜。
“不养了,等会儿,阿奶给你炸蜂蛹吃。”
炸蜂蛹!一盘白色的小虫子?!!
李蔓头皮一麻,忙摇了摇头:“我想喝鸡汤。”
“坝上煮着肉呢,鸡汤明天再喝。”
“蜂蜜也挺养人的。阿奶,蜂蛹还是别炸了,养着采蜜吧。”
“山里你阿爷养了五箱蜂,一年能割20多斤蜜,还不够你喝?”
“我还想做几瓶桂花酱,每天吃一块蜂蜜糍粑。”
赵金凤噎了噎:“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吃货!”
李蔓啜着杯子里的蜂蜜水,笑得眉眼弯弯,真好!
阿奶还是记忆中的那个阿奶,阿爷还似一座大山般,为她顶起天地,为她遮风挡雨。
“傻笑什么!起来,把床单换了。”
放下空杯,李蔓趿鞋下床,抱起床尾的被子枕头,扯下床上的棉布单子往书桌前的椅子上一放。接过赵金凤开箱取出来的淡蓝格子床单,两人各扯一头,往床上一罩,双手横着一抹,极是平展。
“上床睡会儿。”赵金凤展开被子,放好枕头,拍了拍床铺。
李蔓还有些晕眩的脑袋也确实困了,脱鞋,往被窝里一钻,握着阿奶的手阖上了眼。
赵金凤侧坐在床头,隔着被子,一下一下极是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口中哼道:“小心肝,你我相遇真是巧,你我面对面,就像相约好……”
没有人声的喧闹,没有高楼大厦的车水马龙,伴在耳边的是阿奶的歌声,是风吹过芭蕉叶、凤尾竹的轻沙,是屋后鸟雀的啼鸣。
这一觉,李蔓睡得格外踏实。
醒来,屋里有点黑,推开窗格,夕阳西下,雾霭萦绕,微风吹来带着山林的浸凉。人们下工回来,三三两两扛着条锄、犁耙,牵着耕牛从门口经过。
后面,阿爷牵着头牛,边走边跟人说着什么。宋逾拎着两把条锄,扛着根缀满了羊奶果的枝杈,身后紧跟着匹偷食的白马,那是小蔓儿自小养大的灰灰,李岩在农贸局的坐骑小龙的后代。
当年小龙跟着受了重伤,眼见活不成了,局里商量着杀了,阿爷知道后,拿钱买下,连着守了几天几夜,才和畜牧站的兽医将它从鬼门关拉回。
不过,倒底是伤了根本。爷爷也不求别的,养着留个念想。哪知道人家自己找了个伴,隔年便生下了灰灰。
李蔓下巴一抬,对着灰灰扬声吹了声口哨。
灰灰听着熟悉的哨声,心虚地往羊奶果的枝杈下一缩,很怕李蔓骂它偷吃。
“出息!”李蔓笑骂了声,关上窗格,点亮书桌上的煤油灯,打开箱子,拿了身衣服。
白衬衣,浅蓝坎肩,灰色绣边裤子,撒花围腰,白棉袜外蹬一双系带圆口绣花布鞋。晚上,头发没弄那么复杂,只用红头绳编起盘于额前绕了一圈,发尾垂在一边。
赵金凤推门进来,打量了眼孙女的衣着,走到书桌前,打开一个檀木小盒,拿了副银手镯给她套在腕上:“小姑娘家家的,打扮这么素干嘛。”
李蔓转了转腕上浸了凉意的镯子,笑道:“大晚上的,戴不戴也没人看。”
“等会儿要去平坝上吃饭,年轻的小姑娘穿得漂漂亮亮的在那唱啊跳的,你好意让人比下去。”
“我也去吗?”睡一觉虽然好点儿了,可头上的眩晕并没有消失,走起路来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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