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樾睁开眼时,又一次发现自己正站在悬崖边。

他已经对这一场景无比熟悉,熟悉到意识真切地知道,这只是他的梦境。

即便耳畔呼啸的风声是如此真实。

钟樾这次选择了不去看山崖底下的战乱,转身,走在杂草丛生的山路上。

只见远处走来一个人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那个人走得很慢,身负重伤,只剩下一条胳膊。

他抱着断臂,艰难地来到钟樾面前,发出沉重的喘息声,脸上满是鲜血与汗水。

这副狼狈的模样,让人很难相信他曾是一位君王。

“神匠…”只听他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喊声。

钟樾停下脚步,眼看着他伸出未断的那条手臂,不由分说地拉住自己。

还带着温热的鲜血沾染上了钟樾干净的手臂。

“救救我…救救我的臣民…”曾经的君王卑微地乞求道。

“现在…”钟樾回头看了一眼,风将他的长发吹向悬崖的方向,“已经来不及了。”

悬崖下,战火仍然在继续,激烈的喊叫声从未听过。

钟樾一直尽量做到充耳不闻,然而那些声音,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清晰了起来。

也包括了君王的求救声与质问声。

“对方研究巫术,做尽伤天害理之事,杀人无数。”君王目光紧紧地瞪着他,眼球突出,将钟樾的手抓得死死的:“为何是帮他,而不是帮我?”

为什么。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钟樾紧皱着眉,在梦中竟然挣不开对方那只手,不知不觉中竟也出了一身汗。

“…一切都是天的旨意。”好半晌,钟樾才这么说。

“对,天要亡我。”君王一字一字缓缓道,“…所以你就亡我?”

钟樾没说话,这回试着用力挣扎,然而对方的手就像铁制的枷锁,将他牢牢捆住。

就在这时,四面八方传来了隐约的人声。

钟樾抬头望去,那是无数饱受战争折磨的难民,熏黑着一张张脸,穿着破旧的衣衫,目光无助而绝望。

这其中有老人也有小孩儿,他们靠近,仿佛行尸走肉,嘴里不断重复着“为什么”。

在一遍又一遍的逼问声里,钟樾终于惊醒,深喘着气坐起。

他捏着发紧的眉心,心脏在胸腔内狂跳不止。

“梦魇了?”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钟樾转过头去,视线逐渐有了焦点,看见立在木椅上的青鸟。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如今已是半夜三更,中式古宅落入一片宁静,所有灯全部熄灭,只有月光照着院子里的那棵桃树。

“寿命长的神和妖,确实都有不少值得梦的回忆。”青鸟看着他,显然没有变成人形的打算。

这说明他只是来简短地传个话,马上就走。

“是为朱鹭剑的事来的吗?”钟樾已经恢复了平静。

“正是,你们找到它了吗?”青鸟问。

“还没有。”钟樾从床上下来,“我们发现了它的剑穗和剑鞘。”

“还须尽快找。”青鸟张了张翅膀,抖了抖他那一身美丽的青色羽毛。

这青鸟不过是只负责传话的妖,讲起话来却仿佛当官似的。

钟樾靠近他,应了声“好”的同时,从他翅膀上揪下一根最美的羽毛。

青鸟疼得差点儿原地起飞,发出鸟叫:“你做什么?!!”

“借你一根羽毛用用。”钟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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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成康里露天搭的一处戏台里,此刻人满为患。

“快快快,来!”白鹭招着手,灵活地往人堆里挤。

钟樾与邱煜跟上,他俩都人高马大,需要侧着身子从一排排座椅的缝隙间往里走。

“快,马上就要开始了。”白鹭急匆匆道。

三人终于坐下,在三月天里都微微出了一层薄汗。

“什么本儿啊,怎么这么多人来听?”邱煜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

今天来这儿的,全都是来听人说书的,白鹭吃过午饭就兴致勃勃地喊他们来。

钟樾总觉得,这一定不是简单的说书这么简单。

就冲白鹭这副笑意盈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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