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东院比夜里更荒凉。
晏铮跃上墙,注意到脚边堆叠起来的一垒石头,在墙头每隔一段距离就放置了一垒。像人为堆起来的。
“原来上回就是被你给坑了。”他拿起石块在手里悠悠掂了掂,一跃落地。
东院地上杂草丛生,不比他叫人随便找的那个号称安家祖宅的破院子强多少。
曲挽香的寝屋依旧空空如也,除了大件的红木陈设,其他属于她的东西统统和她一起被沉入坟茔。
晏铮上次来时,没来得及仔细看,如今光线透亮,他站在门口,目光一寸一寸地挪,仿佛透过这间空荡荡的屋子追寻着她曾经活在这里的痕迹。
机关并不难找。晏铮常年和这些东西打交道,他闭着眼睛都知道哪里可以暗藏玄机。
“咔嚓”
一拨动书案背面的凸起,横在东面墙上的大书柜缓缓向左右两侧打开。
晏铮上前,看清掩藏在书柜背后的,是一条可容一人通过的暗道。若是使使劲儿,两人也未尝不可。
他拨弄了下暗道里的泥土,干燥,一捏就碎,显然很久没被人用过。暗道尽头,有刺眼的光线照进洞口,晏铮探身出去一看,果然,和一间宅院相连。这间别院避开了人目,在一条僻静小巷里。
他又调头回去。
能在屋里修这种玩意,不是短短一两年就能成的,曲家人更不会不知情。
晏铮眼底寒意加深。
他把机关拨回原位,站在缓缓闭合的书柜前,吸了口气,死死攥紧了拳头。
“我是来道别的。”
九月的凉州城,依旧炎热。
曲挽香坐在回廊边,是她最常来的地方。“你要走了。”她低头望着自己浸泡在水里的双足,没有因为晏铮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惊讶。“你要去哪儿呢?”
“回家。”晏铮道。
曲挽香“哦”了声:“可你不是姓安,在家中行十七吗?你的家就在凉州城呀。”
她明知故问,晏铮觉得好笑,屈膝在她身侧蹲下,凑近她道:“小娘子,一到这种时候就变蠢了不成?”
曲挽香不与他对视,摩挲着自己细瘦的下颌:“可我分明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你说自己姓安,还说要给我家点颜色瞧瞧。我记错了?”
她话音刚落,一把小巧精致的金锁蓦然撞入她的视野。晏铮的手横在她眼前,金锁在他掌中被艳阳晒得闪闪发亮。
“我是镇北大将军的嫡长子,晏铮。”他忽然不笑了,声色认真而沉着地对她说:“我的家不在凉州,在北境。”
曲挽香一顿。
她意外他会如实相告。毕竟她和他的关系,不过是场有时限的“玩乐”。她不在意他的身份,他更没必要坦白。
“这不是我当初还你的锁么?”她问。
“我没说过而已,这不算是普通的锁。”晏铮道,“这是我祖母给我娘,我娘又给了我的东西。”
他没有说得很直白,但曲挽香那么聪明,她一听就懂了。
“现在,我想给你。”晏铮浅色的瞳仁半掩,他认真的时候,从来不笑:“你愿意收下它吗?”
曲挽香:“……你不该给我。”
晏铮在她右边,离她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她往左靠了靠,“你是来道别的,既然要走,就该干干净净地走,不要给自己徒留念想。”
她说得那么绝情,晏铮也不恼,噗嗤一声,翘起唇角笑道:“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种混蛋?”
曲挽香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这和是不是混蛋一点儿没关系也没有。她正要想个说辞推拒,晏铮忽然低道:“我是认真的。”金锁被摊开在她面前,“真,比这金子做的锁都真。”
最后那句莫名带着点可怜的意味,饶是曲挽香也觉得苦笑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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