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
叶可可一扶着玉棋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宋运珹在相舍门口疯狂冲自己招手,那热情劲儿,活像是怡红院门口揽客的老鸨。在他身后,各屋各院的丫鬟小厮把院门堵了个水泄不通,那里三层外三层的架势,简直恨不得在院墙上挖出个洞来,好叫他们把头探出来。
“姨丈去上朝了,叫我来这里替他。”宋运珹这话乍听是对叶可可说的,眼睛却瞅着杨临清,“姨母虽有诰命,但到底是妇道人家,加之身体欠安,不便迎客,就在后堂等你啦。”
面对这就差写脸上的赶客词,杨临清温雅一笑,“世妹,既然府中不便,为兄就不叨扰了,等叶世叔回来,临清再来给世叔和郡夫人请安。”
说完,他扭头上马,带着北衙禁军走了,从头到尾都仿佛看不见宋运珹一般。
人缘混成这样也真是绝了。
叶可可一边抬腿往家里走,一边小声哔哔,被表哥白了一眼。
“你懂什么,就是谁都看不上谁才好。”他恼羞着挽尊,“他们要是跟我相谈甚欢,就换你那个皇帝哥哥睡不着了。”
“我懂,我懂,文人相轻嘛。”少女嘴上敷衍,脚下的动作是一刻没停,落后一步的宋运珹被怼得够呛,奈何不能进后院,只能在原地跳脚。
刚过景墙,还没等着进屋,叶可可便被人揽进了怀里。
“没事就好,回来就好,”叶夫人抱着女儿,抖得却比她还厉害,“佛祖保佑我们可可,有惊无险,平安顺遂。”
大约是后怕这事也会传染,叶可可本没觉得有些什么,此时却被哄得鼻头一酸,顺势便在娘亲怀里蹭了蹭,正待说些什么,眼角余光一瞥,就见院内角落里的石竹变成了盛开的连翘,花似乎刚换了没多久,还有零星浮土洒在周围。
“石竹开花太晚,颜色还艳,还是连翘好些,”从情绪中缓过来的叶夫人顺着女儿的视线望去,掏出帕子捂住了胸口,“况且再过几日就是春闱,也能给你运珹表哥求个好兆头。”
本朝唯有王公贵族才能分封建府,官员所住皆是赐邸。这些官舍都是按照形制统一建造,即便是丞相住的相舍,也仅比普通官员多了个庭院,唯有叶可可住的绣楼算是额外恩赐。
叶夫人从小锦衣玉食,哪能受得了住的如此简陋?偏她深知大肆铺张对夫君仕途有碍,只能憋着一股劲天天折腾花圃,恨不得一年到头花团锦簇才好,搞得叶可可老是怀疑自己走错了院子。
“早知会有今日,就该听你外祖的话,让你多少学点招式防身。”叶夫人揽着闺女走进正堂,“要不从明儿起,你每日跟着为娘练上两个时辰,唉,你小舅可是当年的武状元呢,可惜不在京中……”
娘,我和我爹都会哭的。
想到外祖家那一排排兵器架,叶可可在心底疯狂摇头,连带着坐姿都透着乖巧。
“我和你爹商量过了,京中出了这么档子事,犯了血光忌讳,选秀说不得就得缓上一缓,”叶夫人接过丫鬟递过的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压低声量道,“眼下山匪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宫里无心他顾,等到风头过了,京中那起子长舌妇人想起了你,恐怕又要多生事端。你爹的意思是,等春闱放了榜,他就给你相看一门好亲事。”
饶是叶可可早就从玉棋那得到了暗示,此刻听到娘亲亲口说出,还是不由得呆住了,紧接着便想起了禅房里的梦。那梦实在算不上愉快,仅是回忆,就让她面上就带出了点抗拒来。
叶夫人见状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可可乖,这事着实不能由着性子来。不过你爹说了,先议亲,不急着嫁,省得宫里的贵人心里结疙瘩,再说了,爹娘也想再多留你几年。”
要是放到寻常姑娘身上,此刻早已连羞带臊了,偏叶可可一想起这件事就胸闷气短,别说颊飞红霞了,她不面色惨白都是心态平稳,有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卡在喉咙里,眼看要脱口而出——
知子莫若母,叶夫人看出了自家女儿状态有异,嘴里的话立马转了个弯儿,“春闱转眼在即,你爹为这事忙得脚不沾地,这几天怕是要歇在宫里。这家里一直没有男丁出面待客也不行,正巧你运珹表哥没处落脚,我就让他暂住在偏院,只是他到底要温书,你没事就别往那边晃。”
少女听得眉头微皱,正想嘟囔一句“他考不上状元又没用”,就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娇柔妩媚的女声:“哎哟,可可妹妹回来啦?”
叶可可心头一跳,就见一道娇小的身影从敞开的正门走了进来。明明尚在初春,这人已换上了一身妃色的罗裙,外罩一件秋香色的纱袍,头上戴着掐丝金簪,流苏上缀着龙眼大小的东珠,明明是姑娘装扮,却比身穿檀色襦裙的丞相夫人还要华贵几分。
叶夫人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抬眼看向来人,方才道,“茗儿来啦,快坐。”
“叔母,”那女子对叶夫人行了一礼,敲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叶可可,又道,“可可妹妹不是去招提寺进香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又来了,这明知故问的伎俩。
闻到了熟悉茶香的叶可可嘴角抽了抽,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面上还是柔顺一笑,“萱姐姐真是风趣,再怎么长的香,一晚上都烧完了,不然还要住持留我用饭吗?”
被称为“萱姐姐”的女子被噎得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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