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位于京城西北角的义宁坊内,附近有座依山而建的私家园林。

园中雕廊画栋,一步一景,华美非凡。

偌大的人工湖碧波荡漾,岸边杨柳依依,清风拂面,风景很是宜人。

林荫遮蔽处,有人在水榭中凭栏喂鱼。

此人身材微胖,高大挺拔,相貌清隽,容长脸,嘴角天生微微上扬,第一眼观之可亲,与他目光对接时,却总莫名生出一股不安来。

这个气质独特的男人,正是皇长子沈清。

水榭内还躬身站着另外一名清瘦男子,约四五十岁,是沈清的幕僚,正在垂首禀事:“二皇子牵扯进去的那件案子,大理寺定在今日开堂审理。”

沈清手中喂鱼的动作顿了顿。

“啊,那件事。”他嗓音温润,尾音却有些黏腻,原本随意的一句话,无端被勾出一丝令人心惊的寒意。

随即,嘴角不悦地微微抿起,沈清抬眼看向身后之人,轻飘飘问道:“那件事本不必走到这一步的,现在算怎么回事?”

被他那双不善的眼睛紧紧盯着的幕僚悄悄将手指藏进袖中,很是不安地蜷了蜷,喉间干涩不已,低声回道:“不知为何,丽贵妃并没有如果我们所预料的那般行动。”

按照他们对丽贵妃的了解,沈宴被禁足之后,她定会方寸大乱,四处奔走,为了解救她那个捧在手心的宝贝儿子,多半会无所不用其极。而一旦她开始轻举妄动,便会走进他们精心布置的连环陷阱,到那时,史正辅到底死于谁手,沈宴究竟是不是真凶,根本无人关心,他们将会完全失去圣心,在不知不觉中迈向死局。

但不知为何,这次丽贵妃竟然规规矩矩,丝毫不干涉大理寺的行动,没有浑水可摸,他们这些设局的人,反而陷入被动。

难不成真任由他们把案子查下去?他们会查出什么来?

那幕僚战战兢兢道:“沈宴已被禁足多日,依他的性子,绝对会大闹公堂,倘若果真如此,此事还是有望按照我们的计划走。”

沈清微微侧了侧脑袋,目光似乎有些半信半疑,紧紧盯了他片刻,才转头看向脚边的池鱼。

最后,他丢下一句:“不要指望由着他的性子行事,做些实际的安排。”

那幕僚立刻道:“是。”

大理寺内,案件的审理正在有序进行。

死者史正辅出身寒微,家属多是目不识丁的农民,身为苦主,却担心在堂上有苦说不出,耽误了伸冤。好在史正辅有许多热心同窗,亦有不少对此案深表关切的大人物在背后撑腰,派出了一名口齿伶俐的年轻人代为出面诉讼。

那年轻人姓周名立时,大约当真与史正辅惺惺相惜,亦是个莽打莽撞的性子,开口便将矛头直指二皇子沈宴,口口声声称他纵仆行凶,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要求大理寺治罪。

直接凶犯何奎已死,作为被指认的幕后真凶头号嫌疑人,沈宴被带到堂上。

但他毕竟是皇子,且尚未被治罪,虽身为被告,还是被安排了一把舒适的圈椅,得以坐在堂下听审。

对此,史家人敢怒不敢言,周立时却顾不得那许多,高声提出质疑,若非公堂不容喧嚣,几乎要指着鼻子怒骂。

沈宴几时受过这样的闲气?果不其然,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沉下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怒不可遏、就要大发雷霆的时候,他却只是静静坐在原地,双手交握,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不得不说,沈宴今日的表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循规蹈矩,安分守己,分明遵守着公堂纪律,却令在座不少人如坐针毡,左右为难。

就连周立时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意外和不解。

沈宴安静下来,倒也没那么迟钝,敏感地察觉到了公堂上下暗流涌动的诡谲气氛,不由勾唇冷笑一声。

果然,宛华说得没错,这些人都等着他出差池呢。

沈宴一早就得了妹妹宛华公主的叮嘱,要求他在公堂上一定要按住脾气,配合流程进行审理,这是摆脱眼前困境的唯一办法。沈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唯独对母亲和妹妹言听计从,虽然忍得额角青筋乱跳,却还是努力做到对外界的寻衅视而不见。

面对周立时的责问,他自始至终只有一个说辞:“何奎确实是我府中奴仆,但他当街杀人一事,我事先毫不知情,也从未下达相关指令。”

果然如宛华所料,只要他咬死不认,这些人搜罗到的所谓罪证,根本经不起推敲,这边的讼师三言两语,便悉数推翻。

案子审到这里,再次陷入困境,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此案与沈宴有关,也不能找出新的嫌疑人,再这么审下去,恐怕真的只能将何奎当作唯一的凶手来结案。

这个结论,恐怕不会教任何人满意。

大理寺卿心事重重,提议中场休息片刻,容后再审,众人都没有异议。

休息的间隙,大理寺的屋檐下先后飞出了数只信鸽,带着此刻审理的进展,落入密切关注此事的勋贵手中。

楼昭看完手中小巧的信笺,随手递给一脸关注的丽贵妃,淡淡道:“皇兄表现得很好,现在,只等下半场的好消息了。”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