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雀不是还没出阁的姑娘,司朝话里的意思,她听得明白。

她的心跳越发快了。

狭小的呼吸空间里,她的脸渐渐发起热来。

旁的不提,眼下这个姿势已然足够暧昧。他的呼吸喷薄在耳际,声嗓像一把诱人犯错的蛊引,慢条斯理,引渡着人往深渊去。

好在无形的压力之下,阮雀神智还算清明。

她浅浅提起一口气,轻声求饶:“王爷莫要捉弄臣妇。”

“臣妇?”

司朝咀嚼着这个词,脸上浮起一抹兴味。

他勾起唇角,“如果,我偏要‘捉弄’呢?”

霎时间,空气一片死寂。

话到了这个份上,里头的灼灼狂妄,烧得阮雀耳根滚烫。她心如擂鼓,早前的惧意早已被烧灼成大片羞恼,轰然冲了上来。

“你,你混账!”

她骂不出旁的话,满心满脑都是司朝的狂妄和不知羞。手脚身肢俱都被束缚住,这是她头一回被捉弄到想张嘴咬人。

然而靠在她身上的人,是司朝。

阮雀意识到这点,心下猛然一沉,忽然觉得“混账”二字对司朝来说,不足一点分量,反有种娇嗔的意味。他做了那么多胆大包天的事情,真要……真要有什么想法,也不拘混账不混账了。

阮雀懊恼地轻咬住下唇,脸上神情变了又变,一张如脂如玉的脸褪去往日端庄,泛起娇艳的燠热。琳琅冠晃晃,衬得明眸波转,万般撩人。

司朝见她如此,忽然心情大好,松开她腰上的钳制。

手指修长如玉竹,轻轻摩梭着她的下颌,“我们阮阮,说对了。”

他忽又贴近耳边,轻声道:“我就是混账。”

若即若离的拉扯搅动空气,他身上独有的檀香包含清冽,闯进鼻息。阮雀的心在胸腔里乱撞,气息已然全乱了。待到司朝大发慈悲,她身上的压迫撤离,她即刻翻过身来,背靠着纱窗轻薄的隔扇门,如同一条渴水的鱼回到水里,总算能顺畅呼吸。

司朝迈开长腿,往凭栏处走去。

裁剪得宜的华裳勾勒出他修利的背部线条,紫金带束缚的腰流畅明晰,显得劲挺有力。

阮雀看着他的背影,外头耀眼的光芒勾勒出他如松如鹤的身形。大抵是他的步履有种不屈于尘俗的悖逆感,以致他明明身着华服,阮雀却恍然觉得,他像是空谷山寺里香客人潮里,逆行而去的踽踽独行的僧人。

这样的错觉委实过于荒谬,阮雀收回视线,心想,这分明是手染厉血的修罗阎王,怎会和菩萨僧人有什么相干,莫要被他的皮相所骗。

正在她不断自我博弈时,司朝已经踱回凭栏台上,窝进摇椅里,轻轻打扇。

已过惊蛰,时近春分,外头的天光一片晴好。从这里望出去,能看见整齐的屋脊将天地切割成对分的两半,连绵的屋脊为界,青蓝的天空与灰褐的瓦砾围墙形成浓烈的对比。

摇椅轻轻晃着,压在榉木铺成的地台上,发出“咵嗒”、“咵嗒”的有序碰撞声,一下又一下,似乎压扣在阮雀心坎上,不急不徐,颇有耐心。

阮雀垂下眼,尽管他瞧不见,还是遥遥拜了一礼,道:“臣妇……”

她浅浅吸了口气,道:“臣妇今日贸然叨扰,还请王爷恕罪。王爷如今权倾朝野,是大镧朝说一不二的人物。顾家久居庙堂之上,风雨飘摇,恰得王爷远道回京,立于朝堂堪比参天大树,这才一时起了妄想,巴高望上,借接风洗尘宴之名,行借势虚张之事,算计王爷。此举实属不该,还请王爷垂怜勿怪。”

一通辞说下来,都是请罪的。

阮雀想着,天下熙攘,宦海浮沉,搏出名堂来的人大都心如明镜。况且据传,司朝还是蛰伏良久一举覆灭西狄的人,同这样的人玩心眼,又如何能玩得过,索性坦诚相告,说不得还有一丝机会。

可她不能断定这些话不会吃罪于他,到底是没什么把握,是以暗中攥紧了手,绷紧脑袋里的弦,只等他说些什么。

良久,他的声音才掺杂在风里,吹进来——

“嗯。”

“……”阮雀眨眨眼,不明所以。

她很快又觉得,只说一个字不打紧,松了这个口,这便是个契机。

“能得王爷宽宏,臣妇代顾家上下,感激不尽。说来失礼,臣妇还有不情之请。”

她抬眼看向凭栏台,高出椅背的青丝一丝不苟,俱都收束在黑色网巾里。

她迟迟没有等到回应。

阮雀抿抿唇,撞着胆子道:“请王爷借臣妇一个人情。”

说着便低头提起裙摆。才要跪下,就听司朝慢悠悠道:“过来说。”

阮雀怔然,起了身。

一想到要向他靠近,步履便又有些踯躅。

司朝收了扇子,在指尖转过一圈,笑道:“你很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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