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宁右屯卫北面,刘景渊率领麾下轻骑二十于日落黄昏时启程,星夜赶路,令王屏藩引三百精骑尾随殿后,皆携火仗。

此行他如往常一样携有正白旗帜和数副正白骁骑棉甲以作不时之需。

临行时,刘景渊派出驿骑向西南方的松山奏报奇袭辽西前线,并嘱托饶继昌务必要保持卫所戒备,时刻提防以防不测。

那时饶继昌欲言又止,依旧不想充任留守,大手始终紧紧攥住手中的那把木柄大刀。

刘景渊见那刀头磨得程亮锋利,且拍过饶把总的肩头,说着旁人难懂的话,“右屯卫局势尚不明朗,此刻唯有资历尚深的你能留守压镇,我何尝不知道你有冲锋陷阵的志向,可我也知道宁远城内你还有一个没娘养的儿子。以往我以为你是急功,后来才知道是事出有因,如今想来,倒是我草率了。”

饶继昌蓦然怔神,稍之眼眸朦胧起雾,旁人些许觉得刘景渊的话不着调,而当事人的他岂会不自知其中因由。

饶继昌早年见凭借着百户的门第迎娶了一位漂亮妻子,两人共育有一个孩子,本该幸福美满的故事却是因为妻子对他的嫌弃而渐生间隙。

粗通文墨的妻子虽然长相漂亮,却是个眼高手低的人,天天指骂饶继昌从戎多年埋头苦干事,明明身挂百户之职却是不懂得投机取巧,只会老实巴交和新兵蛋子聊天说地,至今还只是一个基层兵官。

妻子虽然牢骚不断,但饶继昌倒也耐烦,便也就打算凑合挨着过了。

后来邻坊出了流言蜚语,传的是他饶家媳妇不守妇道,寻日里坐在门头搔首弄姿逗引男人去沾花惹草,是个骚蹄子贱货,徐娘半老都没她会折腾...

那时饶继昌听在心里痛,却只得摆弄出充耳不闻的模样,只是归家变得多是醉酒态。

他觉得这样好在院门捉拿起那几个衣衫不整的汉子劈头盖脸一顿干,当撒几趟酒疯,好让那些个野男人知道,她是有男人的。

饶继昌敢打奸夫,却是唯独不愿去叱骂自己屋里那位为自己生儿育子的荡妇。别人都说他是个孬货,他也不反驳,权当自己没本事,不能成为一个威风凛凛将军大人,好让妻子心满意足。

后来崇祯十二年,京城来了一位高官。高官的儿子又在一次吃花酒醉后走错路的时机遇见了自己的妻子,练得一身撩拨本事的她见那是个衣锦华服的公子哥,自是好生一番风雨眉眼调情。

几番舟水泛见下来,粗通文墨的她恰合喜文弄墨的公子哥心思,再加上那一身娴熟巧妙的腰身好功夫,更是令公子哥欲罢不能,乃至到了在自己家宅白日宣淫的地步,仿若两人才该是私定终身的模样。

无权无势的饶继昌只在军营中偷喝闷酒来麻痹自己不去想那足以令他心烦意乱会抓狂的靡荡之音。

再后来,高官儿子要将饶继昌的妻子收纳为妾,饶继昌自是不愿,可自己的妻子却早已私自投身入他府,弃夫子于不顾。

他由是向自己的叔叔饶勋求助,希望饶勋能为自己做主。

那时饶勋以高官巡抚一方、权重势大,自己也无能为力为由推辞了饶继昌的求助。族人也由此耻笑他不能管住自己的老婆,枉为饶家男儿。

而体察到其中原委的刘景渊认为饶继昌之所以能受自己辽东之辞的鸡血加成的原因正是着一段密辛的缘故。作料他饶继昌心中潜藏着一颗欲要证明自己的好功之心。

饶继昌当即领命留守职责,于城头的他亲自目视相送刘景渊二十一骑入荒野尘雾不可见处。尔后一人蹲坐登道、抱着大刀顾自抽泣哽咽,他明白刘景渊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了没爹疼的娃。

凌晨白露未晞时,刘景渊抵达十三山驿站南门户,令标下先且蛰伏在不过一里出头的密林中,准备依照计划行事。

十三山驿站为明初所筑,是京师至于沈阳间的重要驿站之一,坐落于辽东十三山谷道间,若是严防死守,千军万马亦难破。

广宁之战熊廷弼、王贞化敗逃,曾有数千军民于十三山峰峦叠嶂中坚守多年。

虽是驿站,却设有四面二丈有余的城墙,外表由青砖石砌就。

南墙上设有一座一层两重檐歇山式的气派城门楼,雉堞外设置着若干火把以照明城关来更好的体察军情信报。

虽算不上雄伟,却也是关外驿站城建佼佼者。

此刻驿站南城墙下出现了身着布面甲、肩系一条斜跨布包、腰间挂有一把钢刀,是信使装扮的刘景渊。

青年冒充北上信使单骑薄城,且昂首叫唤城门。

“锦州军报!还请城上军爷开门放行,容我进入驿站稍作休整。我连行数十里,屁股下的马已然瘦了一大圈,还请驿吏遣人为我换上一匹骏马。”

城门楼前探出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驿卒,他那里会信城下连行数十里马儿便瘦了一圈的鬼话,不过却也对后面“驿吏”的称呼很是受用,两撇小胡须微然上扬,朝着城下吆喝道:“公文印信都在吧?”

“回禀驿吏,自是在的,还请派人下来查验。”城下特意谄媚作言。

刘景渊来时早已让巧匠仿照有清初袭成明制规格的印信,虽然逃不过纰漏之处,却也足以应付只略知皮毛的三脚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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