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辆回乡的高铁,姜玉华要回白云村,安葬刚死去的丈夫。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家三口。

“子俊,快哄哄你儿子,大中午的不好好吃饭非要啃手指头,手指头能当饭吃?”小媳妇脸上带着笑,嗔怪着让丈夫管教孩子。

叫子俊的男人摘下眼镜,把儿子抱进怀里,笑眯眯的摇呵着,哄他吃饭。

周围人看见幸福的一家三口,都是会心一笑,玉华却满脸哀伤遗憾。

她跟丈夫本来也该有段好姻缘,却错过了整整二十年。

直到四十岁那年,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一起,却只过了短暂的一段幸福时光,丈夫就意外去世了。

要是当初没有错过,是不是也该像这一家三口似的,儿女双全,夫妻恩爱,要多幸福,有多幸福。

可惜,斯人已逝,他不会再回来了。

想到这里,姜玉华的眼泪夺眶而出,不想吓到对面的孩子,她捂着脸,跌跌撞撞的奔向了卫生间。

外面在说说笑笑,里面在放声痛哭。

姜玉华心里只有懊悔和遗憾。

她跟丈夫宋修见,本来是有一段娃娃亲的,两家老爷子都上过战场,战场上约定各自儿媳妇要是生了一男一女,就结一段姻缘。

可二十岁那年,她考上了省城师范大学,只读一年就闹起了革命,没办法只能回家。

在家里遇见了一个小白脸知青,被半哄半骗着私奔去了边疆。

从那以后,南辕北辙,她跟宋修见就这么硬生生错过了。

那小白脸知青也不是个好人,说的比唱的好听,到了边疆之后就恢复了渣男本性。

姜玉华果断离了婚,自己做生意,开百货广场。

钱赚了不少,可人生大事也这么蹉跎了。

四十岁那年,碰上同样单身的宋修见,两个人一见钟情,都是四十多岁的人,居然来了个黄昏恋。

结婚以后,宋修见更是把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来不让她烦心半点,就连早饭,那也是做好了送到床边。

玉华的脸哭得发烫,她开了水龙头,一捧水浇在脸上,闭着眼睛想,如果能重来多好啊,如果能重来一次,她打死也不会跟那个渣男知青离开的!

好不容易哭得收了声,一抬头,姜玉华直接愣住了。

高铁上光洁的镜子变得坑坑洼洼,还变小了不少,外面还有老式火车运行的时候,那种咣当咣当的声音,她已经很久没听过了。

更重要的是镜子里的那个人。

脸上的皱纹被岁月抚平,哭过以后的眼睛明亮又有神,皮肤洁白无瑕。

唇红齿白,年轻漂亮。

抚上镜子里的自己,姜玉华吓得屏住呼吸。

她不是在做梦吧?

这,这分明是她二十岁的模样啊!

做梦似的出了卫生间的门,火车窗外的景物迅速倒退,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窗外是目光望不尽的稻田,而她乘坐的也从高铁变成了老式绿皮火车。

掏了掏兜,里面是一张火车票,上面写着座位。

按照车票上的座位找过去,到了自己所在的车厢,姜玉华就看见座位对面坐着一对母子。

小男孩啃着手指头,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

他妈在旁边拿着个瓷缸子,“子俊,赶紧吃饭!啃手指头能吃饱?”

到这,姜玉华才敢相信,自己是真的回到了二十岁。

往座位上走,刚坐下就踢到了个人。

“对不起,没……”姜玉华以为自己踢到了对面的母子俩,赶紧道歉。

谁知道座位下面居然爬出个大男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细皮嫩肉,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白衬衫,灰头土脸。

男人先是探出头看了看车厢周围,这年头坐得起火车的人不多,周围没人,他又去看车厢外面,发现治安队没来,这才没好气的从座位地下爬出来。

“这地方我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要是一睁眼就到边疆多好啊,去了就能分地,吃不完的牛羊。”男人张口就夸起了新疆,顺带又嫌弃白云村,“不像你家那个村子,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干活,肉嘛,一年吃不到一回。”

看见这男人,姜玉华就是一声冷笑。

这人就是她上辈子的前夫,顾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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