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乌沉沉地压着黑云,偶有隆隆的雷声。很快,压抑了半日的阴沉终于爆发,大地顷刻间被一场宣泄式的大雨颠覆,看不清远处。

厨房里的鸡汤噗噜噗噜地冒着热气儿。

宋妈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忙将西厅的窗户关紧了来,暴雨带来的喧嚣顷刻间小了,她又快手快脚取了工具房的拖把,将淋湿了些许的地面拖了干净,这才蹭了把额际的汗。

“小墨?”宋妈唤了一声没听见人声,伸着脑袋看了眼餐厅,才发现温墨已经不在那儿了,她嘀咕着关了小火,四处寻人。

“哎,我说呢,原来你在这儿。”宋妈松了口气,发现温墨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上面是一则军方发布的寻找尸源的快讯。

“……近日,西河发现一具性腺遭受严重破坏的疑似Omega尸体……死者身高178厘米,年龄28至31岁……”

屏幕中尸体的面目被打了马赛克,依旧瞧得出他可怖狰狞的死状。

宋妈是个胆小的beta,忙不迭撇开目光,嘴里嘀咕着:“外头这么乱,Omega就不该……”

她看了眼温墨,将后面半句话给咽了下去——这几年O权组织闹得厉害,宋妈可不好在这当头说些政治不正确的言论,然而心间依旧悄悄补充了:Omega就不该出门乱走。

温墨仿佛听见了,嘴角浮起一丝笑,云里雾里的瞧不清意味,他的眼睛兀自盯着那张混沌的脸,仿佛透过这片马赛克,可以看见一个遥不可及的深处似得,他漆黑的瞳仁里盛出几丝奇异的光芒。很快,屏幕暗了下来,温墨放下了遥控。

“宋妈。”他的声音轻轻的,有着病愈后的恍惚,“我睡会儿。”

“这,粥还没吃呢……”宋妈有些迟疑,这段时日温墨莫名的低烧,昨日才开始见好,到底得好好养着。

温墨已经拉了张小毯子,阖上眼睛,他原本温软的嗓音有些喑哑,像浸了水的琴弦音:“不了,待会儿再说。”

宋妈虽一贯话多,却也闭了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她看了一眼那佝着身体躺在沙发上的温墨,他像是睡着了的样子,如同这个别墅里一件精致的摆件。

摆件么,宋妈想,事实也是如此,即便他如此养尊处优,也依旧改变不了他不过是个花瓶的实质——漂亮、温顺便是他存在这个别墅的价值。

放在几十年前,Omega这种生物对于联邦来说或许是稀有而珍贵的资源,毕竟人口的延续、alpha的生理慰藉都必须要有Omega族群的参与,然而随着科技指数级的增长,人工子宫、人口选育中心、代Omega信息素等诞生至今,Omega族群承担生育、安抚alpha的功能唯一性已经彻底丧失,Omega不再珍贵,一个强大的alpha不再需要Omega来生育出更优质强大的alpha,也无需Omega来安抚他们躁动的灵魂,脆弱又麻烦的Omega,更像是社会中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虽然以前的人们难以想象,但如今的大众早已达成一个共识:Omega族群早该是被淘汰的劣等人种。只不过这样的一个事实基于某些意识形态的“正确性”不方便宣之于众罢了。

可数据毕竟是实在的,至少在近几年人口选育中心的婴儿产出记录中已几乎看不到Omega的痕迹,Omega的社会生存空间也在肉眼可见地被压缩,所以这也是近些年O权组织抗议活动越演越烈的原因。

但,那又如何呢?改变不了任何。

宋妈不由得怜悯地看了一眼温墨的侧脸,她虽然同别人一般不太瞧得上Omega,但不可否认她也是个善良的人,只心想,好在物质方面霍先生并不短缺了他的,做一只漂亮的花瓶总不是最坏的情况。

她叹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温墨,悄悄地退了出去。

*

晚上的时候暴雨渐渐停了,只剩小雨淋淋漓漓地润着湿漉漉的大地。

静谧的黑夜中俶尔哗啦一声,院子电动铁门缓缓开启,汽车发动机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温墨好像做了些梦,薄薄的眼皮动了动,很不安分,他被这声音给惊醒了来,当下警觉地快步跳下了沙发撩开窗纱。

一辆黑亮的军车没入车库,灯光很快便湮熄在黑暗里面。温墨皱了皱眉,却也如同无事一般继续躺在了沙发上阖上眼睛。

门铃响了起来。

睡眼朦胧的宋妈趿拉着拖鞋很快从佣人房里出来。

“谁呀这大半夜的。”这样的抱怨声很快随着可视屏幕上的一张脸转换成了和颜悦色。“张上尉,这么晚了您……”

与门口的尉官沟通几句,宋妈惊喜地叫醒了看上去仍在熟睡的温墨:“小墨,快起来,霍先生回基地了。”

温墨揉了揉眼睛,似是方从睡梦中苏醒的迷茫,不过他很快便跳下了沙发,低声对门口的人恭恭敬敬道:“请您稍等。”

张谦一身笔挺的军装,带着外头雨水的湿气,只抖了抖肩头,抬手看了下腕表,嗓音公事公办般的平静无波:“长官11点到,我们得快点。”

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拥有着他这具身体使用权的主人已经从险境重重的前线回来了,他需要一些乐子来放松过度紧绷的神经。

温墨点头应允,忙上楼换了身衣服,快手收拾了些东西,他脚步忽而一顿,又回头拉开抽屉,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药盒,他眸色幽深,抓起捏在手里紧了紧,便匆匆下楼了。

***

出门的时候雨已经小了。

军用吉普车行驶在深夜静谧的道路上,一路上除了轮胎压过公路的湿漉漉的声音便无其他。温墨坐在后座,他双手极规矩地放在腿间,半张脸藏在阴影中。车身摇摇晃晃的,外头断断续续的光影一阵一阵晃在脸上,招惹得温墨犯困。

许是这样的氛围有些太闷,开车的兵士旋开了车载广播,里头依旧在播报今日的那个Omega遇害事件。

兵士看了眼旁边的张谦,想起了这几日惶惶不安的传闻,试探性的:“听说死的那个人其实不是Omega,而是一个alpha,被活生生挖去了性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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