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吃到一半,苏婉月突然感觉腹痛如绞,一直守在她身边的喜儿第一个发现情况不对,凑上前询问缘由,苏婉月不敢说自己贪凉吃了冰凉粉。

“你去给我端杯姜茶来。”

喜儿闻言看了一眼只剩不多的凉粉不疑有他,赶紧想法子给她煮点姜茶过来。

可不想喜儿走了没一会儿,苏婉月腹痛到让她无力呼救发声,甚至手脚都开始微微颤抖,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

等着喜儿回来喝了热茶就好。

可等喜儿回来,她热茶喝俩盏也未见有效,逐渐的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嘴里也都是腥甜的铁锈味……

“苏婉月?!”

熟悉的声音响起,痛到颤抖的脸颊扯出淡淡的笑,像是要安抚发声的人,下一刻人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浑浑噩噩再也无力思考。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坐的稍微远了一点的兰妃都没有搞清状况,闻声看去的时候,只见宣文帝早已离开了自己的龙椅,此刻他怀里抱着苏婉月,稳稳的坐在对方的席上。

远远看着怀中人脸色更加白皙,似乎在灯火的照耀下她的皮肤近乎透明,唯有嘴角那殷红一抹衬的她诡异而又妖媚。

待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兰妃登时吓得摔坐在了地上,手里的酒杯也顺势掉落在地,酒香四溢却无人流连。

寿安赶紧让人去传太医,可小太监刚跑到门口处,宣文帝怀里的人一阵抽搐嘴角再次流出了殷红的血迹。

“苏婉月!坚持一下,朕这就让太医过来,你,你要敢死朕就杀了丞相!”

奈何这威胁的话语,此刻在她的耳朵里只剩下一阵轰鸣,颤抖着睫毛再睁眼的时候,所有人的动作似乎都成了慢动作,看着滑稽又好笑。

她转眼看到男人满目赤红的看着自己,心中不禁没有害怕惶恐,反而有那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更像是彻底的解脱,身子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来人护驾!有刺客!”寿安尖细的嗓音响彻整个宫殿。

禁卫军全副武装手持盾牌,将听雨轩层层围起来,密不透风别说是人,就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甚至第一时间就有人将御膳房中的人也都控制了起来。

正在跳舞的歌姬吓得跪倒在地,明明是的数九寒天,衣衫轻薄的舞女却生生吓出了一头汗,额头触地身子抖个不停。

没有什么参与感的襄嫔也是一脸的惊恐,等着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人也已经跪在地上。

兰妃在清醒一些后,哭着扑倒在宣文帝的面前。

“陛下赎罪,臣妾之前有安排人试毒,就算要下毒……臣妾也不会傻到在自己举行的宴会上动手,陛下明鉴啊。”

这若是出了事,兰妃无疑是最大的嫌疑人,可宣文帝此刻冷脸如霜,完全看不出他是信了还是没有信。

在她话音落下之后,一道犀利充冷厉带着满满杀意的目光身寸了过来,像是冷箭一般将跪在地上的人死死钉在原地。

兰妃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对上这样的目光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嗓子里,她看懂了对方的意思,不管此刻信不信她的话,只要她在说一句话,只怕第一个死的绝不会是苏婉月。

太医匆匆赶来,正要撩袍行礼就被坐在上首的人制止,“快!快过来给她看看。”

太医在路上也得到了消息,此刻见宣文帝一脸肃杀之气,他们丝毫不敢耽误,拎着药箱来到了苏婉月身边。

他们小心的从宣文帝怀中拉过苏婉月的手腕,在给她号脉之后,脸色瞬间大变。

“回禀陛下,姑娘这是中了毒,如果臣等没有看错,姑娘中的是——凌寒。”

闻言萧央眸色一眼,变得更加幽深不明,“会如何?!”

太医闻言齐齐跪下以额触地,“此毒乃是湘南蛊毒之一,传闻是以西凉冰蚕和湘南独有的天龙炼化,中毒之人一时如身坠寒冰地狱,一时犹如置硫磺火湖,短短两三日便可熬干一身米青血。”

闻言萧央的眉头皱的更紧,他不想知道这毒有多厉害,也不想知道这个毒是怎么制成的。

“此毒可有解?!”他只在意现在中毒之人可有生机。

“回禀陛下,此毒虽然盛名却十分罕见,臣等需要一点时间找到化解的方子。”

“那还在这里跪着干什么,快去准备!”萧央最后的耐心也已经告竭,爆喝一声吓得殿内人又是一哆嗦。

银针刺入桌上的每道膳食,最后刺入马蹄糕,再拿出来的时候,半根针已经成了黑色。

这样明显的毒不可能试不出来,陛下所用一切膳食都是经过两次试毒的,先是用银针再让人试吃,确保没有问题才会送到陛下的桌上。

此刻马蹄糕上的毒可以说毫无遮掩,那下毒之人就绝不会是御膳房的,而是在这听雨轩中伺候的人。

寿安看清状况当即让人将服侍的人全部按住,颇有点宁可错杀一万绝不放过一个的架势。

这边有多么惊心动魄宣文帝已经不想知道,他抱起怀里已经没有意识的人,阔步朝着自己的宫宇走去,太医纷纷跟在他的身后。

冬至雪落,宣文帝用自己的大氅将人包裹,冒雪回到寝殿,将人稳稳的放在了自己的龙榻之上。

怀中人在短暂的安静之后,突然娥眉轻蹙哼唧起来。

“冷,好冷,爹爹救我……好冷啊,陛下月儿的宫里没有碳了,好冷,这里好冷,月儿想回家……”

“将屋子烧热些。”听清昏睡中人嘴里的话,萧央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他伸手捏住了苏婉月的脸,想要质问她什么,可一瞬间的理智回拢,他又按下了心中的烦躁,拉过一旁的锦被将人紧紧的包裹起来。

他是武人的身子,素来不是那么畏冷,反而不太喜欢房间里过于暖和,可这样的温度对于苏婉月却是受不住的。

寿安赶紧吩咐人去办,而太医们在宣文帝的注视下,身子颤抖着再次上前诊脉。

“她若是救不回来,你们也不用再活着了,一起陪她下去便是。”

轻飘飘一句话不带有多余的语气,慵懒随意像是在玩笑一般,更像是怕惊扰了谁,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有落地有声字字都能要人性命。

“陛下,这里还是让臣等人照顾吧,臣等接下来需要给姑娘催吐,陛下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闻言宣文帝坐在原处稳稳的没有动,并将苏婉月的头搬到自己的腿上,这意思在明确不过。

“动作快些,她要是死了你们也不用活。”

太医们不敢再耽搁,赶紧上前下针催吐,针下去没多久昏迷的人就有了反应,喜儿含泪将一旁的痰盂递到苏婉月的嘴边,眼瞅着人吐出黑血。

后面的太医也早就准备好,用温水化了些药准备给她灌下去,可端着药走到床榻前,看着宣文帝正冷着脸用明黄的帕子小心的给人擦着嘴角,他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陛下,这里还是让臣等伺候吧,陛下政务繁忙还请回避。”

不管太医和内侍宫女怎么说,宣文帝都坐在原地不曾挪动,他一言不发伸手接过药碗,单手捏住苏婉月的脸颊,迫使对方张嘴。

一碗清毒催吐的汤药被他粗鲁的灌下,苏婉月皱着眉头轻咳了两声,因为这番操作,苍白的脸上愣是咳出一点血色,让人看着心生希望。

太医再次施针给她催吐,如此反复五六次才终于停下。

“如何?”宣文帝见众人停手,可怀中的人依旧未有清醒的样子,他的眉头不由的皱起。

“回禀陛下,姑娘食用马蹄糕有些多,虽然可以清毒减少毒素,但到底是吸收了不少,如今……臣等尽快配出药方,只是姑娘体弱,能不能撑下去还得看今晚。”

“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都给朕滚外面候着,若她今日死了,那今日便也是你们的死期,她不醒你们一个也别想出宫!”

等人都退下,寝殿中也只剩下寿安和喜儿等近身伺候之人,寿安见宣文帝衣袍湿污一片,小心的上前跪下。

“陛下,姑娘刚刚吐完,想是也已经累了,不如让她躺平睡一会儿,奴才也服侍您换一身龙袍,姑娘这样枕着也……也冷飕飕的怕是不舒服。”

见她脸颊下的龙袍的确湿了,宣文帝长舒一口气将人慢慢放平,起身和寿安进到隔间更衣。

喜儿这也才有机会来到她的身边,“姑娘你一定要好起来啊,老爷还在府中等着姑娘回家吃年夜饭,您要是不好……老爷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呐。”

她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将苏婉月外面已经脏了的衣服除去,给对方收拾好才将锦被展开盖在了她的身上。

等宣文帝从隔间出来,见人已经收拾妥当睡在自己的龙床之上,房间里的炭火烧的正旺,连伺候的宫女此刻鼻尖都渗出了汗。

躺在龙榻上昏睡的人突然挣扎了一下,锦被被踢开,身上仅剩的寝衣歪斜,衣领散开露出了肩头。

萧央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阔步来到龙榻边,正拎起锦被要重新将人裹住,突然昏睡中的人脸色开始泛红,眼角甚至渗出泪水。

“好热,水,给我水,好热……”随着她啜泣的声音,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大。

拎着锦被的手停在了半空,看着人此刻低低抽泣的样子,萧央眉头皱紧,颇有几分暴躁的转头看向守在一旁的宫人。

“都聋了?!还不快将这些碳撤了!”

小宫人们赶紧用铁钳将火盆地龙都拿了出去,甚至在寿安的吩咐下门窗大开,散去了屋中的温度。

见人衣衫有些凌乱,萧央冷着脸抬手将床幔散下,笼罩着龙榻让人看不清明。

锦被已经不知所去,他肃着脸给对方整理了一下衣衫,起身来到桌前亲自到了一杯水,再回去的时候,帐幔中的人又解开了衣衫,只剩一个肚兜堪堪挂在那里。

“苏,婉,月。”这一声压低了嗓音,却又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些许缓缓吐出一口气,将人扶起喂下了一杯水。

房间里留下伺候的人不多,他抬眼扫过看向一个小宫女,“取些蚕丝织片过来。”

不多时,大片轻薄的蚕丝织片送了过来,萧央一把拿过来挥退了屋中众人,掀开帐幔独自入内。

喜儿站在一旁看到了一丝帐内景象,一时情急上前想要阻止,却被寿安揪住了后脖领。

“这个天下都是陛下的,你……管好自己就行,别给你们姑娘添不痛快。”

她若多管闲事,只怕宣文帝也不会看在苏婉月面子上饶了她的命,到时伤心的还是苏婉月。

“陛下还没有你想的那样龌龊。”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忧,寿安低声补了一句。

而床榻中,苏婉月被人用细软的蚕丝裹住了身子,只剩下两只手臂晾在外面,这会儿不管她如何揪扯也无法将缠绕在身上的丝片扒拉开。

看着昏睡中的人终于安静了下来,萧央缓缓吐出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等吐完,刚才还嚷着热的人又蜷缩了起来。

“好冷,陛下,月儿好冷。”人喃喃的低语,像是小猫似的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萧央站起身拎起角落里的锦被给人盖上,“来人!烧炭。”

还好之前太医有吩咐,刚刚撤下去的碳没有熄灭,再次又被人端了进来,为了让屋子更加暖和一些,宫女一个个蹲在炭火边轻轻扇动着扇子,想要碳烧的更旺一些。

比起之前,这次喜儿还让人准备了一些汤婆子,放在被窝里烘着比起炭火更加直接。

看着人连番遭了几次罪,萧央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就在这时太医脸色有些纠结的走了进来。

“回禀陛下,臣等合力研究之后,找到了一个缓解的方子,只是这个方子治标不治本,只能暂缓姑娘的症状,真的解毒之药还需……还需着人试药才可。”

太医说的委婉,其实解毒的药方他们已经探讨出来三个,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这种解毒之药,无人试药终究不敢直接给苏婉月用药。

一旁听着的喜儿正要上前表示愿意以身试药,寝殿的门帘突然被人从外面掀开,一女子不卑不亢端庄矜持的走来。

身后还有小太监想要阻拦,可人已经进入了殿前,来到了宣文帝的面前。

“臣妾听闻这边出了事,所以过来看看陛下,刚才得知苏姑娘需要人试药,所以臣妾想和陛下求个恩旨,若臣妾有幸苟且活了下来,望陛下圆了臣妾一个小小心愿。”

眼前的人甚是陌生,就连萧央看见对方都不由的冷淡疏离,似乎从没有见过,可她自称臣妾那应该也是秀女中的一个。

萧央静静地看着眼前人,现在没有多少时间让他犹豫,可比起这个人他有更多的选择,但对方这进退有度的样子,多少让他心生一份好感。

“准了,若试药成功,朕倒要听听你想要什么。”

话落,等在外面的太医端着一碗汤药进来,这是给苏婉月缓解病情的,萧央依旧不愿他人插手,亲自端着药进了帐幔。

而跪在殿中,不知姓名的嫔妃被太医带了下去。

喝过药后,苏婉月身上那忽冷忽热的症状的确减轻了,只是在冷热交替间人会哼唧两声。

萧央看着人此刻已经睡着,这会儿有些帐需要他亲自去处理一下……

因为担心昏睡中的人,萧央也没有打算离开这个宫殿,直接让寿安将今日宴会上伺候的人都带到了殿前的院子里。

宫娥和内侍一个个早就吓得腿软,不用见到萧央他们早已经跪倒在地,一个个无声的哀嚎着,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往下落。

可没有人敢出声,生怕打扰到屋中人因此失了性命。

奈何该来总是会来,即便他们已经十分小心……

萧央双目赤红的走出了寝殿,眼神中不带丝毫的温度,看着不远处地上跪伏着的人像是在看冰冷的尸体。

他是从尸山血海中走过的人,生命在他的眼中脆弱的像是临风的蒲谷英,稍一用力就会支离破碎。

可这些人破碎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从来不在意这些,这个世界上他所在意的只剩下寥寥数人,殿内之人就是一个。

而同样被带过来的兰妃等人也在不远处跪着,她们曾没有看到这样的萧央,在看到人的一瞬间,她们感觉到喉咙里的氧气都已经消散,像是被恶魔扼住了喉咙。

而此刻的宣文帝萧央却没有心思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他抬手cou出身边侍卫腰间的剑,剑尖点地,随着他往前走动的步伐,剑与地面之间摩擦出刺耳的响声。

伴随着夜里刺骨的寒风,这声音在宫娥和内侍的耳边,就像是无常鬼手中索命的铁链,不仅上身上的血冷了,更上骨缝里都生出森森寒气。

“说,是谁?是谁下的毒?”

平静的声音带着阴冷至极的味道,如同恶魔的咒语,禁锢着众人的心,使它打着颤无法跳动。

跪在地上的人额头点地却没有一人敢出声,金属划过地砖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前面的人早已吓得尿湿裤子。

“噗嗤——”

“啊啊啊——”

利器斩断皮肉的声音和哀嚎声一同响起,跪着的人中有胆大的,抬起眼目光寻声扫去,胆小的紧闭双眼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一只逐渐失去温度的手臂横亘在地砖上,雪夜的寒风夹杂着血腥气钻入众人的鼻腔,恐惧的感觉再次加重,众人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朕再问一遍,是谁动的手?或者你们可以指认,有谁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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