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月光》
几一川/文
2000年2月8日,春节才过去三天,廊惠县的街道上还张灯结彩,一片喜气。
县里的公路通了,为了庆祝这大喜事,舞狮、舞龙队轮番上阵,放了一天的鞭炮,到了晚上,路面上还时常可见点点的红色炮仗。
原映红家靠近公路,凑热闹也放了一挂炮,那天晚上她是抱着儿子怀着憧憬美滋滋地睡下的。
她想好了,回去找亲戚借点钱,把一楼改成小卖部,以后车来车往,生意准不会差。
凌晨两点的时候,原映红听到楼下的声音,那声响急促剧烈,她混混沌沌中想着谁这么晚了还在放炮,听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声不是鞭炮声,是一楼的敲门声。
她一下惊醒,心脏狂跳起来。
家里没有男人,只有她和一个三岁的儿子,原映红心里又骂又怕,她起床拧开灯,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儿子,给儿子掖好被子,在催命似的敲门声里披上外套急急忙忙下了楼。
到了一楼,声音听得更响了,“哐哐哐”声响一下接一下,她心里发慌,兜兜转转从筐子里拿了一把镐头,拔高了声问:“谁啊?”
外边的人听了回应,停了敲门,着急忙慌问:“这位嫂嫂,请问你们这的医院在哪?”
听着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从公路来的外地人?
原映红没敢开门,她从门缝里往外觑着,瞅见门外站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一准是外地来的,她寻思着问:“你是干嘛的?”
男人蹲下身,也从门缝里窥着她,指着后边道:“我家夫人大肚子,就快生了,请问你们这最近的医院在哪啊?”
夫人?原映红稀奇了,见他神色慌乱紧张,不像说谎,拉开了门。
“医院离这边可还远了,你开车过去也要个好几十分钟,你老婆就要生了?”她一说话,热气就从口中哈了出来,她又裹了裹外套。
男人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我老婆,是老板夫人,刚刚在路上就发作了,小孩快出来了,我看实在不能开下去了,才来敲的门!”
一听小孩快出来了,原映红来不及多想,赶紧道:“人在哪,带我去看看。”
司机敲的是侧门,这边门窄,车开不进来,司机领着她去前边大路,刚走到路口原映红就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司机走到车边,又不敢往里看,不知道如何是好。
原映红拉开了车门,看到了躺在车里痛得满脸是汗还满手是血的女人。
她惊一跳,“这是羊水破了!”
女人看到有人来了,痛苦地呻.吟道:“救救……我的孩子……”
这走是准走不动了。
原映红虽然也生过孩子了,但也没接产的经验啊,她慌了神,尽所能地安抚道:“妹妹,你再忍忍,我们这有个老产婆,我这就去给你找人,你忍着啊,千万忍着啊!”
女人痛苦地点点头,原映红扭过头,一边喊着“来人啊,有人要生小孩了”,一边着急奔走着去找产婆。
原映红叫来产婆的时候,女人的小孩都快生出来一半了,整个车里都是血淋淋的,只有一个小孩脑袋黑咕隆咚的。
在吵嚷声里,一个接着一个热心肠的左邻右舍赶来帮忙,递盆的递水的,送被子送衣服的,快比过年还热闹了!
挪不了人,原映红跑回家去烧水拿剪子,产婆是个有经验的了,在车里就给女人接了生,剪了脐带,又给女人止了血。
那晚是个晴夜,月色明朗,星辰密布,笼着一层薄雾似的黑,新生孩的啼哭在夜的静谧嘤嘤回响。
将将要天明时,在并不宽敞的马路上,众人将累到昏厥的女人送进了徐映红家里。
六点钟,原映红三岁的儿子醒了,伶俐清秀的小男孩一睁眼发现家里多了许多陌生人,惶惶然地找了会妈妈,没找到,吓得哇哇哭了起来。
原映红赶紧上楼给儿子穿好衣服,又去厨房煮鸡蛋汤,熬米糊。
原映红的儿子跟在屁-股后面,眼巴巴地看着妈妈。
原映红搞了一小碗给儿子,叮嘱儿子要等米糊冷了才能吃,端着碗又进了小房间。
房间内门窗紧关挡着风,产婆还在屋子里守着。
痛了一宿的女人昏昏沉沉地睡了几个小时,此时又痛醒过来,辗转痛吟着。
县里的医生也来过了,给她挂了补营养的药水。
原映红将米糊端进去,和产婆一块把女人扶起来。
“妹妹,多少还是得吃点,你家里人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来,肚子里是空的,这也不行啊。”她把米糊吹冷,递到了女人嘴边。
女人勉强吃了几口,失血发冷的身子也才热一点。
原映红的小儿子探头探脑地跟了进来,看到自己用过的小床上躺了一个小人,小孩拉着妈妈的裤腿,着急道:“妈妈,床床,床床。”
“小衍乖,那是妹妹。”
原映红摸了摸儿子的头。
小孩吧嗒吧嗒跑到小床边,扒着床沿往里看。
她可真小啊,眼睛还是闭着的,脸红红的。
他拉着产婆的裤子,含含糊糊地说着:“姨姨,要坐,要坐。”
产婆抱起男孩,给他凑近看妹妹。
“你看妹妹漂不漂亮呀。”
“妹妹,妹妹。”小男孩手舞足蹈。
恢复一点生气的女人脸上也露出笑容,她伸出手臂道:“给我看看孩子。”
原映红放下碗,轻轻地从婴儿床里抱起女娃娃递给她看,说:“你家姑娘长得白净,这下巴像你。”
女人接过女儿,看着看着,欣喜又忍不住酸涩,竟笑着笑着落泪了。
“看把当妈妈的高兴的,”原映红忍不住红了眼眶:“我那年生小衍的时候,抱着娃娃也是忍不住哭了,那感觉真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女人抬眼,轻声问她:“你家小孩叫什么?”
“孩子爸当年出了事,他是我一个人带着的,我给他起名叫徐周衍,周周圆圆的周,繁衍的衍,意思是生生不息。”
“这个名字好听。”女人贴着自己孩子暖暖的脸,微笑道:“我想也先给她起个小名。”
“妹妹,妹妹。”小男孩还在眼巴巴地看着她怀里的小婴儿。
“就叫妹妹呀?”女人笑着看着小男孩。
原映红忙道:“小孩瞎叫的,怎么能取这么个小名呢?”
女人仍是温和地笑着,她伸手在望眼欲穿的小男孩头顶摸了摸,道:“你再想想,有没有更好听的?”
也不知道小男孩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他想了想,拍着手掌说:“月亮,月亮!”
原映红最近正在教儿子认字,从凳子、桌子、到太阳、星星、最近正好教完了月亮两个字。
她哭笑不得,摆手道:“小孩哪知道取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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