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夜里,灭天魂门徒个个身披戎装聚集在霜城正门之下,却并没有进攻的准备。他们只是停在那,立灭天魂的旗帜,便能让嘉君很紧张了。嘉君亲自站城门,身侧侍卫也将弓拉满,时刻准备着,双方就这般僵持不下。

不多时,宫里便传出来走水的消息,据说是子车冷御的宫殿。子车呡嘉又朝城墙下细看了看,是六个没错。据他所知,灭天魂该是有九位门徒的,正少了子车青闫与钟离氏的皇太子庶公主。

子车轻耀得了消息,第一反应是想笑的。他知道狐丠芸擅长智取却也没想到他能把一箭双雕玩得这么花。平复了情绪,子车轻耀往逸寒殿去,逸寒殿的火已高过宫门。能点燃穷阴族宫殿的,绝不是寻常火焰。

也正是趁着这个空档,狐湫寻带着九师妹姚今语从牢中救走了司筠祈。当然底层的牢狱外族人是打不开的,幸而狐丠芸提前与子车倾逸串通好,由子车倾逸接引。

王宫下急着设法灭火,子车轻耀四下找寻,却根本看不到纵火者身影。现场一片混乱,黑色的靴子踏在地,紧接着便被宫女的衣裙遮住。那“宫女”好容易挤出人群,悄悄远离火场。没有人注意到她。在踏入黑暗的一瞬间,她肆无忌惮地解开裙子随手一扔,发饰也是一样,拔下来便往路边角落里撇。她边走边思索着什么,双腿仿佛有记忆般带她走着,直到她停在一个无比熟悉的岔路口。她的正前方坐落着两处宫院,是隐雪与嵩冰。左右也各有一处,是临霜与钰霜。幼时,是母后特地为他们选了相隔近些的宫殿。旁的都还如旧,唯有嵩冰宫门紧闭,门挂了把沉甸甸的大锁。

狐丠芸忍不住施法开了锁推门进去,门后的景象同她想象中丝毫不同。院落中的积雪显然是被人细心清理过的,树的梅花开得依旧似当年那般灿烂。

殿内的陈设还和当年他离开前的样子没差多少。桌案还燃着当年他常熏的香,星河还在锦盒里,只是冰痕的剑架早已空了。

墙的字画很新,似乎是刚换没多少时日的,柜子中的衣衫也多了不少。狐丠芸收了暗黑族仙气,拿出最面一件来换,正是这个年纪该穿的,下合身,样式也是穷阴族时兴的。子车青闫捧着衣袖细细端详,这针法特殊,不是寻常穷阴族绣娘能会的。这是泉客族的针法,宫中的泉客族人便只有王后与几位陪嫁侍女,而能绣得如此精细的,便只有他母后了。子车青闫到柜子前一件件翻看,都是同样的针法。柜中的衣服虽不及一个王子该有的数量,但也是自他入狐门那年算起每年不只一件的。

事实,子车青闫早在推门前脑海中便闪过了殿内景象。他所想象的嵩冰殿是落满灰尘的,是破败不堪的。他一直告诫令狐夕哲切莫迁怒于旁人,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无尽的自责与懊悔将子车青闫包围,他抱着其中一件,立在那任凭泪水横流,仿佛能看到母后在灯下刺绣的身影,仿佛能看到母后在那一个又一个的夜晚独自坐在这冰冷的宫殿里以泪洗面。

子车青闫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母后仅在他“死后”的一年里就有了咲怜,为什么明明同辈一直避免同字还要为咲怜取字青钰,那是母后希望子车青闫能如同当年的子车轻德一样,以另一种方式回到自己身边啊。

扔他下北山的是祖父,年幼时因畏惧祖父而同他保持距离的是父亲,可以往种种和母后又有什么关系,她不该平白承受这么多年的丧子之痛。

子车青闫正哭着,却听身后一声惨叫,回头只见一个侍卫连滚带爬得逃窜出去,口里似乎还喊着“太子殿下回魂”之类的话。那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到。这地方是断不能再作停留了,子车青闫匆忙换回了黑衣,将嵩冰殿恢复原样。等那个侍从带着人赶到时,锁依旧挂在门,完好无损。

狐丠芸的情绪依旧不能平复,这使她做出了平日从不会做的选择。

子车轻耀守着他们灭了火,正往自己宫里去,迎面遇见子车顷胤,子车轻耀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随后抓着他的胳膊带进自己宫里。

“你这衣服偷来的?”子车轻耀扯着他的衣服细细打量。“我本想扮个宫人的,但宫人难近母后身侧,路过杰佑的宫门,见钰霜殿里似乎没什么人便去顺了几件。我自己的太女气了,太明显。”子车轻耀听了这话便知狐丠芸进过嵩冰殿了,那殿中一切都是母后亲自置办的。子车轻耀不曾告诉狐丠芸母后一直念着她,轻耀知道,一旦告诉她,必会影响她往后的判断力。就如今日这般,她本该选择尽快带司筠祈撤离,而不是扮成子车顷胤去探望母后,幸而目前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幸而子车冷御无暇顾及牢中。至于母后,子车轻耀亦不曾提过狐丠芸半分。前些年的狐丠芸是日日有人想杀她的,近几年偏又得了叁尊靈蛇族仙气,算是接了个出生入死的任务。子车轻耀怕她哪天真的回不来了,母后承受不住。

二人一路往钰霜殿去,子车顷胤已在宫门处候着了,他一回来便看到正摆在桌案折叠整齐的夜行衣,

原本子车青闫扮成子车顷胤去同母后见一面也不是行不通的,子车轻耀起初也有这个打算,只不过是在她送走司筠祈之后。可惜那个侍卫一旦将子车青闫回魂的消息散播出去,这法子便不合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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