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长定下了一场雨,刚回暖的天气一下子又冷了下来,方黎不出意外地感冒了,整天汲着鼻涕,堵得他头昏脑涨,戚简见他难受,问他要不要去附近的小诊所看看,方黎摇头说不用。
秦卫东给他的钱方黎除了吃饭一分钱都没花,这点小病小痛,犯不上花钱。
夜校只有晚上才上课,方黎落下太多,白天在宿舍学不进去,就找了没人的教室啃书,教他们这种速成班不用考试不用评成绩,不少女工上到一半晚上还得回家带孩子,老师也不大上心,讲完了课就走,方黎问都没地问去。
不过奈何他在学习这方面的天赋实在一般,有时候戚简都听懂了,他还得课下多翻好几遍书,很是吃力。
方黎每天就是等着秦卫东来看他,以前他们成天腻在一起不觉得怎么样,现在猛地秦卫东一不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方黎哪哪都不习惯,连话说的都少了。
方黎去阳台收衣服时,听到楼下宿管大爷喊603电话的时候,他丢下手里的衣服就飞奔了出去。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方黎跑到校门口,远远看到对面的路边停着一辆遮着顶棚的的大型半挂车,下头站着秦卫东,秦卫东嘴里叼了一支烟,捧着手在打火,火苗透过细雨,映了一小片橘红色的光影在他锋利的眉骨处。
方黎雀跃地喊道:“秦卫东!”
秦卫东一声唤就抬起了头,看见门口惊喜张望他的方黎,冷峻的眉眼舒展开来,他把烟点了一下,随手夹在耳朵根,踩上踏板从驾驶位上拿了一袋东西,朝方黎过来。
方黎跑过去,给秦卫东撑伞,看他肩头淋湿了一片,又骂道:“你没看到下雨了啊!怎么不知道打伞?”
秦卫东问他:“这把伞是谁的?”
“楼下找宿管大爷借的。”
秦卫东从车上拿下一把伞,崭新的:“收音机里说最近经常下雨,给你买的,新的。”
伞是深蓝色的,方黎往车上看了一眼:“那你的呢?”
“我有。”
半挂车是个庞然大物,方黎找了一下,才找到踏板上去,他探身往车里瞧,车里的东西不多,有些烟味,副驾上扔着两件像从刚泥灰地里拧出来的工作服,上面的石灰混着雨水都结成了块。
“胡说,你跟本没伞...”
方黎心里一酸,他知道秦卫东是特意换掉了这些脏衣服才来见他的,他不想让自己担心,这里不比重泗,重泗好歹是他们的地盘,在这儿他们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秦卫东这个新来的秦队在矿上想要压得住要付出多少。
方黎正难受着,身后头的秦卫东坚硬的手臂揽环住他的肚子,将他抱下来了,稳稳落地。
“你干嘛…!”
“我有雨靴和雨衣。”
方黎不信,秦卫东又说:“我要做事,撑伞不方便。”
他从塑料袋子里又拿出一双黑色的橡胶雨靴:“这几天要下大雨,徐老板给矿上的工人买了雨靴,下矿穿的太长,不舒服,我去挑时也给你买了一双短的,试试?”
他们撑着伞到学校里避雨的走廊,这栋教学楼偏颇,学生很少经过这里,方黎坐下,秦卫东蹲在他跟前,解开方黎的鞋带,将雨靴套了进去,他用手掌丈量了一下,又捏了捏,确定合适了,抬起头问方黎:“怎么样?”
方黎点点头,给了他一个笑脸:“你挑的没有不合适的。”
秦卫东也笑了。
他们真的很想念彼此。
方黎往前倾了倾身,往前倒在秦卫东身上,像只没有骨头的猫,秦卫东被他这样一靠一压,就不动了,就着蹲姿,伸手抚了抚方黎颈后的碎发:“受委屈了?”
方黎鼻尖贴着秦卫东的脖颈,嗅到秦卫东的味道,有汗味,但不重,反而是让方黎觉得真实又安心的味道。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在这儿上课好累...”
他噘着嘴巴说:“老师讲课就是自顾自地讲,他的口音也和我们重泗不一样,有时候他说起方言我都听不懂,还有,他根本不管我们听懂没有,下课就骑上车走人了,恨不得能坐上火箭回去,我没处问...不像上学,还能问你...”
秦卫东听他讲着,心里计算了下时间,他今天特意出发的早,才挤出时间来看方黎,眼下还有些时间,“带课本了吗?我看看。”
“没带...下来太急了,我上去拿?”
秦卫东点头,方黎飞速地跑回宿舍楼拿了课本和演算草纸,找了个没人的教室。
“哪里不会?”秦卫东翻开他的课本。
方黎挨着他坐,伸手在目录的第三第四章节上指:“现在已经学到第四章,可我第三章的东西,还有前面这些,都不太懂...”
秦卫东用笔做了记号,从头开始翻,方黎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他最近都没休息好。
秦卫东看着他:“你睡会,我看完了叫你。”
方黎眼角泛出点点困倦的泪花,他点点头,原本他学不懂这几天都很忧心焦虑,睡不着觉,但现在秦卫东来了,他莫名地就觉得安心了,放松了。
秦卫东会帮他解决一切问题的,哪怕这个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
等方黎睡醒了,窗外的雨停了,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身旁的秦卫东还在专注地看着那本厚厚的会计基础,演算纸用掉了七八大页,方黎撑起脑袋,靠近去问:“你看到哪儿了?”
秦卫东说:“第七章。”
好家伙,方黎一看页码,书都翻去了三分只二还要多,方黎吃惊道:“你怎么这么快就看到了第七章了?你前面都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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