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在问出口的时候,倪喃还真来了点兴趣,想知道时卿会如何回答。

她的包放在脚边,双手扒着轮椅扶手,下巴软趴趴地支在手背上,两只眼睛乌溜溜的,直盯着时卿看。

尽管是自下而上这样的死亡角度,时卿这张脸也很难找出一丝可以让人挑刺的地方。

优越的下颚线顺着脖颈线条,喉结利落明显,垂眼看过来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丧然。

好半晌,时卿开了口,却是答非所问。

“为什么那么做。”时卿的指尖紧了紧,眸色更深,方才那句一直卡在喉咙里的话还是问了出来。

冷不丁一句,听起来没头没尾的。倪喃反应不大,顺嘴就接,“刚才不是说了吗,献殷勤。”

最后三个字说得极慢,故意加重的语调像是在膈应人。

倪喃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只是她也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而已。

来这里之后,倪喃就算再漠不关心,也总归是要对这位老板做点该有的功课。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只有做好准备,才不至于哪天误闯雷区,反被炒了鱿鱼。

Sense集团董事长长子时卿商业头脑过人,手段凌厉,被外界称为商界奇才,然而三年前的一场车祸让天之骄子坠落神坛,后半生恐在轮椅上度过,从那之后便销声匿迹。

而时家另一位少爷时圃,时卿同父异母的弟弟,却在他车祸消失后不久频频出现在公众视野,Sense集团董事长时回山在媒体面前对时卿只字不提,反而将时圃不断提拔至Sense管理层位置。

和所有庸俗套路的豪门情节一样狗血,被舍弃的残废长子,偏心自私的反派渣爹,和借机上位的废柴老二。

时卿大冬天要吃荔枝,倪喃不想满市跑,便干脆在软件上叫了外卖。

可这里太大,连神通广大的外卖小哥都没找对路,把东西送到了后门。别墅一层的巨型落地玻璃窗正对后院儿,方才倪喃回来时先去了后门拿荔枝,然后便打算直接从落地窗那面进来。

谁知在玻璃窗外看到家里多出了个人,是个看起来轻浮傲慢的男人,双脚搭在茶几上来回抖动,眼睛还不老实地乱瞥。

倪喃注意到楼上远观的时卿,脸色阴沉得吓人。

想起那些网上有关时家的八卦贴,和那掠过几眼的时圃照片,倪喃很容易就猜出了来者是谁。

理清点思绪,她的第一反应是,时卿这副样子应该是打不过时圃。

可是,她也打不过。

那怎么办?找个来打得过他的人。

于是,倪喃跑到了离别墅不远的安保门房找外援,为了掉两滴眼泪,还把自己的掌心掐得通红,好在这个可怜装得还挺成功。

打开别墅正门的刹那,她正巧看到了时圃那只手的动作,侮辱嘲讽的意思太浓,在某一刻或许激出了点她的怒意。

包被她狠狠扔过去,耳边传来吃痛的低呼和沉重闷响,倪喃没有分毫怯意。

甚至于到了现在,她唯一感到后悔的,就是当时扔太快,没砸到时圃的脑子,便宜他了。

“倪喃。”

这是时卿今天第二次叫她的名字,低沉缓慢,像是老式留声机的音律,听得倪喃耳后一痒,莫名有些不自在。

她有心想带过这个话题,奈何时卿眼神紧锁着她,根本不给她糊弄过去的机会。倪喃知道,时卿想听实话。

可是这实话太玄乎,倪喃自己也说不上来。

一瞬间的悲天悯人,突如而来的正义感,难言的一时冲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懒得去想,也不想去想。

倪喃耸耸肩,笑道:“都说了要好好照顾先生的,总得说到做到吧。那人身上香水味儿也忒重了,这不是怕熏到你吗。”

胡编乱造,她还真敢说。

时卿看着她那张硬扯出来的笑脸就觉得烦,明明知道从她嘴里听不到实话还非要问上一句,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

方才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里,让时卿想起件事。

“刚才叫我什么?”稍顿,时卿睨着倪喃冷哧了声,“叔叔?”

被时卿这么一提醒,倪喃才意识自己方才还闹了这么一出。时卿很少笑,如今却是勾着唇,若深潭般的双眸生冷依旧,莫名让倪喃觉得毛骨悚然。

她猛然站起身退了一步,开始狡辩,“我那是急中生智,以时先生的聪明才智,肯定能理解我那样做是迫不得已!”

如果瞎诌也能称之为一种本事,那么倪喃确实可以称之为本领过人了。

“只是…”倪喃突然多了句话,她的手交叉抱在胸前,食指往下巴上挠了挠,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先生大了我大半轮儿,叫声叔叔,也不过分吧?”

只见她神色认真,倒是完全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罕见的正经一次,却把时卿心口堵得够呛。他直接按了控制器,操纵轮椅去往厨房的方向。

“让你买荔枝,东西呢?”

倪喃看着一路滑走的时卿,目光随着他的移动而变化。

最高级的代步仪,往往以最不起眼的方式出现。

真想找个机会偷这把轮椅出来玩儿玩儿,换成她坐在上面,甩上时卿好几条街才行。不然每次都是她追着轮椅跑算怎么回事儿,看着怪眼馋的。

“时先生想吃荔枝,可不得有求必应吗。”倪喃笑了笑,把包撂在沙发上,然后往门口的地方去。

没一会儿,倪喃拿了个纸袋回来,拉手上还有个明显的购物单条。

她抬起手,把袋子在时卿眼前晃了晃,“刚挂了电话,我就立刻叫了外卖跑腿,怎么样,效率够高吧?”

“……”

客厅里挂着时钟,倪喃抬头看了眼,“还挺准时。”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指腹在屏幕上迅速滑动着,“得去给个五星好评。”

“……”

忙活完手里的东西,倪喃拎着袋子往流理台走。她把荔枝拿出来放进玻璃碗里,拧开水龙头,开始仔仔细细地清洗起来。

淋过水的荔枝看着清亮,水珠顺着不光滑的果皮凸起向下滴落。倪喃拿了把小刀,将每颗荔枝皮上切了个小口,白色的果肉挤出来,酸甜的汁水都向外跑。

直到放了整整一个玻璃碗,倪喃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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