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凉的夜里,宫漏声绵绵不断,薄雾笼罩下的太极殿静悄悄地无一丝声响。

殿内珠帘高卷,银烛辉煌,翠幕低垂着,金炉内焚着的瑞脑香雾袅袅升起又四散开来。

尽管熏了很重的香,殿内还是弥漫着一股子沉沉死气。

萧振玉却还是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这几日她每日早间都预备前往侍疾,一连几日都被挡在了太极殿之外。

没呈想这日晚间原已换上绸衣准备就寝,没成想却被父皇身边的大伴急召回了太极殿。

也不知所为何事,按那大太监所说这是皇帝昏迷几日醒来之后,头一个发布的指令,没想到急召的竟是她。

萧振玉这下才是实打实的惊讶,只因她与父皇的关系实在是算不得亲厚,只能说是平平,早些年皇帝也是看在柔妃的面上对她好,前些年柔妃一走,那皇帝对她的态度就更如雾中看花,生疏的紧,不然也不至于投进宫这么些年,连个公主封号都不肯给予则个,想必为的就是拿捏她,将她牢牢地攥在手心。

这一下子就拖了这么些年,一直拖到她快及笄,皇帝这才松了口准备行册封之礼,可礼还未成那皇帝就先病倒了。

一想到这里萧振玉心头就有些苦涩,这么些年她在宫里处境艰难,奄然没有这层关系在,想来若是上了皇家玉牒成了正经公主,身份摆在那,旁人即便如此想克扣也不敢越过祖宗礼法去。

但一切美好的展望到现在以统统破碎了,萧振玉即便面上看不出什么,可内心还是不由得暗恨,恨皇帝的喜怒无常,恨老天不开眼,恨自己的际遇不平……

由这份恨,萧振玉就衍生出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她的运气其实一向都不怎么好。

一想到这里,那心绪也就平了,没那么愤世嫉俗了。

心下看得分明,萧振玉却是有些无可奈何的,随即就有些受宠若惊地抿紧了唇,赶忙收拾好换过装束之后就乘撵来到了太极殿。

萧振玉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面前那紧紧拢着的销金帐幔。

尽管帐子里的人她熟悉之际的人,可萧振玉还是忍不住呼吸一窒,心上逐渐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她瞪大眼睛,隔着层层明黄的绣帷,艰难地辨别着那榻上的人形,只见榻上微有起伏。

萧振玉觉得很奇怪,记忆中皇帝的身躯总是高大而伟岸的,躺下时像座小山,如今却没了人形,躺在榻上时,几乎要被绣着龙纹的锦被所淹没。

方才她用帕子衬住碗壁,小心翼翼地跪地准备将那汤药呈上。

可不知为何,榻上的皇帝好似受到了惊吓,神情癫狂,忽地一下子就扬起了手臂。

那高高抬起的手臂一挥,竟直接将萧振玉手里捧着的玉碗给打翻了。

滚烫的药汁大半都洒在了脚踏之上,还有小半都撒在了萧振玉的右手虎口处。

可她来不及去看来不及去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下就跪在了地上请罪,帐内却迟迟未见声响,宫人方才就在擦身换洗,萧振玉就只好跪着帐外听候吩咐。

她心头惴惴,只咬住了唇,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实在不知道这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是想来召见她,可临到了太极殿却只肯让她奉药,一句话都不说。

亿起方才情景,一个可怕的念头逐渐浮上了心头。

父皇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打翻那碗药汤的,其中之意,溢于言表。

萧振玉浑身一凛,竟不知何时竟引了君王猜忌。

只是不曾想父皇何时疑心居然如此重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塌上行将就木地皇帝半睁了眼,隔着眼前的帐幔,就看见了塌前跪着的人影。

三千青丝坠在脸侧,如堆鸦一般,乌丝中簪着的珠玉还微微摇曳晃动着,虽低着头窥不见其容,只见半边如玉的下颌是清丽无俦的模样,罗裙曳地,体态轻柔腰细如柳,乃是众里盈盈的好身段,袅袅婷婷地立在当下,似乎将这腐朽的太极宫点亮了。

如此之景却没能让他展颜,相反却让他心里的疑犊更深了,利眼微眯了眯,他便轻唤了一声。

……

“玉儿。”

声音几不可闻,可却像是敲在了萧振玉的心上。

这声“玉儿”听在耳中不见慍色,萧振玉心下就是一松,随即响亮地应了一声,提裙迈步入内。

一旁早有宫人卷起了帘帐,萧振玉低头入内,内里的气息更加浑浊。

可萧振玉却顾不上,只因此时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龙床上那个双目凹陷、神枯气槁的老人家是谁,总不该是父皇吧。

可最让人惊惧的,还要当属他脸上的神情,榻上她素来慈爱的父皇,如今的看她的眼神竟有几分怨毒,针扎似的,让萧振玉徒然一惊,后背上竟冒起了薄汗。

她来不及反应,就听到耳边惊起一道炸雷:“ ……朕知道,你与他们一样的,盼着…..咳咳…..盼着朕死….. ”

萧振玉眼睛即刻睁大了,若说宫里有谁希望他好好的,怕也只有她萧振玉了吧。

如果皇帝有了什么三长两短,首当其冲的就是她了吧。

萧振玉只愿父皇能多活几年,好在得几年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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