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其洲回了家,刚迈进宅子大门,在桥上撞见了过来送钥匙的李正源。李正源是辛远盛的秘书,说是管家或许更妥帖,总之辛其洲记事起他就在这个家里了。

他唤了一声,“李叔。”

李正源走过来,他对辛其洲倒没有什么尊卑之分,总是像长辈一样称呼他为“其洲”。

辛其洲尽可能简短地叙述了一下前因后果,当然,跳过了他硬拖着戚百合蹚浑水的那段,只说了自己被小混混盯上,然后顿了顿,客气道,“可能要麻烦您一下。”

李叔扶了扶眼镜,镜片后面的目光有几分惊讶,虽然这不是辛其洲第一次托他办事,但往日里他最多只是让他帮忙送个东西,因为外面的人际纠纷开口求助,这还是第一次。

李正源虽有几分疑惑,但还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这是小事儿,明天我就帮你去解决,他们不敢怎么样的。”

辛其洲点了点头,“辛苦李叔。”

李正源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钥匙,“那我去书房给你父亲送东西了。”

“好。”

辛其洲进了前庭,还没换下鞋子,就闻到了房间里传来的檀香,不知燃了多久,香味浓得有些发腻。

今天是初一,按照旧例,宋冉阑会斋戒一天。

他走进去,保姆看到他说,“夫人已经吃过晚饭了,给你留了清粥和素炒,要我现在端上来吗?”

“不用了,不饿。”

辛其洲经过客厅,见宋冉阑裹着披肩端坐在蒲垫上眼皮都没掀一下,就打算自己上楼,可脚步刚迈上台阶,宋冉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怎么今天回来得那么晚?”

辛其洲回身看她,毫不掩饰地把膝盖给她看,“路滑,摔了一跤。”

宋冉阑原本还在静坐,闻言立刻大呼小叫地走过来,仔细打量,“怎么摔得?严不严重啊?有没有去医院看过?”

“没事。”辛其洲继续上楼,“一点擦伤。”

宋冉阑跟着来到他的房间,又招呼保姆送个药箱过来,她惯常这样神经敏感,压着声音问,“这伤,真不是打球摔得?”

辛其洲去衣帽间换了条短裤,出来时有些隐约的不耐烦,开口却没有过多的辩解,“不是。”

宋冉阑像是没听到,又自顾自地叮嘱,“你爸上次说得话你也听到了,运动适度就好了,没必要占用太多的精力,而且球场上那么多人,说不定就要伤到哪里的,你跟别人不一样,以后......”

“哪里不一样?”辛其洲望着她,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宋冉阑被问得怔住了,良久,才颇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这孩子,妈妈担心你还招你不耐烦了?”

“没有。”辛其洲垂下眼,撩起裤管,“我要先洗个澡,然后再擦药,妈你先出去吧。”

宋冉阑出去了。

辛其洲并没有立刻去洗澡。他从药箱里拿出碘伏,清理了一下伤口处的砂砾,然后便把裤管放了下去。

他那间房的格局很大,书桌后面还有一方半开放的露台,看不见其他房间,站在栏杆边上,只能瞧见后院的池水,以及水中晃动的鱼。

辛其洲从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摸出一盒东西,走到露台边的椅子上坐下。刚刚还浓稠如墨的晚夜似乎有了些变化,夜幕中多了几颗星,伶仃地挂在浸了几分月光的乌云上,像是镶嵌其上的钻石。

他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橘紫色的火光骤亮,映照出他寡淡如水的半张侧脸。

那天,也是这样不阴不阳的气候,微风扑打在脸颊,带着沉闷的问候,辛其洲刚走到栏杆边上,就看到了下面的戚百合。

她抱着猫趴在栏杆上,伶仃细长的胳膊架着猫的前肢,隔着她瘦弱白皙的肩侧,辛其洲看见了海明威的表情,似乎是不理解,也很困惑,呜咽一声比一声尖锐,而她充满耐心,温柔又坚定地告诫着它,寄人篱下就要有寄人篱下的自觉。

辛其洲不是一个惯于剖析自己的人,因此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那天他为什么在摸出打火机的时候往前迈了一步。

想让她看到,想让她惊惶,他懒散地想了想,这也许只是他偶然迸发的恶趣味。一如刚刚,当他看到戚百合仓皇下山的背影时,嘴边也浮现出了一抹无法解释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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