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卫,秦指挥使府邸。

有人横眉立目地开拍了秦府大门,便往里面冲。

来人是个男子,二十五六的年纪,着一身朱红色团花锦袍,头上金簪束发,却要束不住怒气冲冲的头发了。

“舅爷,舅爷!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出什么事?”这位舅爷阴阳怪气了一声,没有回答,脚步不停地问了一句。

“你们指挥使在不在家?!”

罗冲是指挥使秦贯忠的小舅子,秦夫人罗氏唯一的胞弟。

他不是个好性儿的主子,但这么火冒三丈地冲进府里来还是第一次。

门房一边道“老爷不在家”,一边让人快快通禀正院,告诉自家夫人舅爷带着火气来了。

小厮脚下飞快地往内院去了。

消息通传了一道进到内院的时候,秦夫人罗氏正支着胳膊,半闭着眼睛坐在太师椅上,同几位卫所里的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的夫人说话。

几位夫人皆是听闻她近来身子不好,择了吉日来探望的。

罗氏身子本就弱,当年生下嫡子难产,更是勉强从阎王爷手里逃出一条命,之后便大病小病不断,深居简出。

她甚少出府参加官员女眷的应酬,可她是正经三品大员的夫人,而且秦指挥使爱妻如命,世人皆知,便是她不出门,也有人前来拜访。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垂花门外的动静也传了过来。

罗冲性情如此,罗氏也拿他没有办法,只能一边让人拖住罗冲不要乱来,一边安排几位同知、佥事的夫人先往一旁的厢房里喝茶避让。

几位官夫人都是识情知趣的人,见罗氏这边有事,不消她多言,便都主动避去了厢房里。

她们刚一过去,罗冲就进了院子来。

罗氏扶着丫鬟过来迎他,“这又是火急火燎作甚?”

罗冲抬眼瞧见姐姐一脸病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待进了厅中,忍不住就道。

“姐姐为姓秦的生儿育女、主持中馈,拖累了自家身子,平素连二门都出不得,那姓秦的倒是好的很,他在外面......好的很!”

他越说越气,一巴掌拍在了八仙桌上,震得桌子上杯杯碟碟叮咚作响。

罗氏吓了一大跳,“你在说什么?你姐夫怎么了?”

罗冲重重一哼,脸色拧了几分。

“姐你可晓得,他在外面有家有室,就在诸城县城!”

话音未落,罗氏睁大了眼睛,脚下晃了一晃,再站不稳,倚到了一旁的花架子上。

“怎么会......?!”

......

秦贯忠到家的时候,发现府里门户大开,外院一片混乱。

他眼皮腾得一跳,恰见到门房小厮跑了过来,厉声问道。

“出了什么事?”

“老爷回来了?!舅爷不知怎么发了大脾气,闯进家中就进奔向正院,正寻夫人分说呢!”

秦贯忠不意是罗冲前来,不过也着实松了口气,他做官许多年,得罪了不知道多少人,只要不是仇家寻仇、倭寇上岸、官府抓人,便都算不得大事。

不管秦贯忠还是快步去了正院。

不曾想他刚到院中,罗冲便听闻了消息,一看到他就冷笑三声。

“秦指挥使,来的可真是正好!你自己同我姐说个明白罢!”

“说什么?”

秦贯忠还没明白出了什么事情,只是一看看到妻子脸色发白,一副几欲昏厥的模样,他心下砰砰跳了两下。

他伸手欲扶,却被罗氏冷冷挥开了手。

秦贯忠愕然。

下人已尽数退了下去,紧闭的门中,只剩下三人。

罗冲嗤笑一声,“说什么?自是说你在诸城有家有室,却骗了我姐姐十多年的事!世人都道你秦指挥使是世间罕见的好男子,没想到竟也是这般表里不一的作为!”

罗冲说完,罗氏也浑身发颤起来,看向丈夫。

秦贯忠着实恍惚了一下,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罗冲,下一息,脸色忽的冷厉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他素来好性儿,待年幼的妻弟也多是宽和,所以罗冲才有今日这样怒闯秦府的胆量,此时秦贯忠突然间的严肃冷脸,反倒令罗冲心下一凛。

但他到底是火气压过了害怕,直道。

“若要无人知,除非己莫为。我都派人打听过了,你那外宅在诸城十多年,如今外室死了,还留有一女,你敢说那丫头不是你女儿?!”

秦贯忠讶然,但没有被撞破丑事的羞恼,反而冷厉的神色上凝满了疑虑。

他刚要说什么,不想一旁的妻子忽的身子一软,歪倒在了太师椅之上。

“净娘!”

“姐姐!”

郎舅两人一时顾不得再言语,俱都一步上前到了罗氏的太师椅旁。

罗氏还没有完全晕厥过去,她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琴瑟相合二十年的结发丈夫,双唇张合半晌,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去。

“净娘......你、你不要乱想......”秦贯忠嗓音有些颤,这一瞬透着不知所措。

只是罗氏却只是嗤笑了一声。

“我以为你我同旁人是不一样的,这种事怎么都不会出现在我身上,原来到底,也没什么两样......”

秦贯忠闻言立时要说什么,却被罗氏打断了。

“你那外室若在,合该进府,若是不在,也该将你流落在外的骨肉接回来,那到底是你血脉至亲,不是吗?”

她笑起来,笑得悲戚,“我膝下只有慎儿一个儿子,没能给你生下女儿,你既然早就儿女双全了,不必藏着掖着了。”

她说完,目光透过窗子,看向窗外那几位前来拜访她的夫人们所在的厢房。

她疲累地闭起眼睛。

“我不是容不得旁人的人,接你女儿进府来吧,别让旁人拿去说事。”

罗氏说完,再不想多看丈夫一眼,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回了内室。

秦贯忠闻言紧紧闭起了眼睛,只一息,倏然睁开盯住了罗冲,神色严肃至极。

“你告诉我,是谁给你递的消息?!”

*

诸城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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