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

啪。

在这极具特色的闹铃来得及唱出下一句词之前,宁卫已经从被子里探出胳膊将它关掉了。

一个小巧红色的电子闹钟,2044年产,2048年首次在三号卫星城出售,质量很好。这是上个月院内节庆活动时宁卫抽奖抽到的。他手气一向很好。

新月精神病患者庇护所,这就是宁卫当前住所的正式名称。但这个名字很少被用到,三号卫星城的居民更倾向于称之为“新月疯人院”。

宁卫或多或少也听说过外面的人对这里的看法。一个被诅咒的地方,关着一些地狱里的魔鬼见了都绕道而行的疯子。

但在宁卫看来,那都是无稽之谈。

有道是三人成虎,谣言这种东西就很玄学。只要嘴巴够多,你就是说卫星城城主昨晚被狗哔了都有人买账。指不定还会蹦出来几个爱狗人士对城主强烈谴责,说这实在是太不像话,居然都不带他们一起。

要宁卫说的话,新月庇护所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这可不是在阴阳怪气,这里的老哥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就像家一样。

是的,对他而言就是如此。有时想起来,他甚至把这视作自己的幸运。

宁卫从未经历过旧时代,对他来说刚出生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他也不知道过去具体发生了什么才让世界变成如今的样子。但他听说旧时代刚刚结束之际,一切都乱套了。

无数人死去,无数个家庭破裂。人们把死去的尸体封装在塑料袋里扔在街道上,每天清晨驶过的卡车会将它们收走统一处理。

在这个时代,有一个能被称之为家的地方本就是幸运。

其实有些时候,他反而会想也许事情本就是颠倒过来的。

也许这扇大铁门之外的世界才是疯了。

也许反而只有这里才是正常的。

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找到舒适和平静。

新年刚过,天气仍没有转暖的迹象。冰冷的气流像荒原上盘旋的恶鹰,从门缝和墙砖的空隙里穿梭来去。

暖气昨天夜里停了,院里的病友们怨声载道。失去供暖让早晨六点的起床广播显得比平日更惹人厌恶了起来,但这并未给宁卫造成困扰。

他手脚麻利地穿好了衣服。这会儿室友也已经起来了,他正仰卧在上铺的墙边看报纸。

“瓦斯泄露?他们真该找个更会编故事的来了。”室友含糊的嘟囔声从报纸后传来,“开了那么多枪,干掉那么多丑八怪,他们能想到最好的掩盖就是......瓦斯泄露?

哈哈,我奶奶的睡前故事都比他们编得好。不会真有蠢蛋相信吧?”

上铺这个对着报纸咯咯直笑的家伙被称作“笑哥”。似乎是因为他笑点极低,能被任何事轻易逗乐。

宁卫无视了他,起身进了卫生间。他花十五分钟解决了洗漱,离开宿舍时锁上了门。门关上时笑哥正在上铺对着娱乐版的新闻乐不可支。

宁卫转身,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向电梯。当他走过转角时,笑哥已经靠在了空无一人的电梯门边,仍专心致志地读着他的报纸。电梯按钮已经被摁了下去。

电梯停靠,笑哥对着报纸上一则广告笑得合不拢嘴。宁卫没有等他,走进电梯直接按下了关门按键。厚重的金属门板顺着滑轨闭拢,将那笑得前仰后合的家伙和他的笑声一起关在了门外。

“噗哈哈,这年头的新闻越来越离谱。”

声音又从宁卫身后响起。笑哥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电梯里,仍在读着他的报纸。

“看这个。因为大便后忘记冲水被室友持刀捅死?哈,我觉得这哥们有机会入选年度最搞笑死法......”

说到这他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倏地一下从报纸里抬起头看向宁卫。

“等下,你不会因为这个捅死我对吧?

我是说......我有时确实也会忘记,很偶尔。但肯定也不至于......”

他耷拉下了脸。

“实在不行撅一下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只要别动刀子一切好商量......”

这时电梯已停在一楼,门开了。宁卫大步走了出去,留他在里面喋喋不休。

早餐是全麦面包和牛奶。面包很不错,宁卫喜欢蘸着沙拉酱吃。他用十分钟解决了早餐,六点四十之前他需要到住院部见程霖医生,时间绰绰有余。

程霖是他的主治医师,是一位温柔漂亮的女医生。她有着乌黑漂亮的长直秀发,总是披着雪白的大褂,一双长腿又白又直。

“啊,来了。”

程医生客气地招呼他进门。办公桌前早就已经摆好了座椅,桌前放着一杯浓黑的咖啡,香味四溢。

“我昨天专门去买了咖啡豆,你最喜欢的奈菲牌。”

宁卫在对面的椅子里坐下了。他端起咖啡,轻呷了一口。醇香的气味在舌尖泛开,苦涩中含有一丝清香,混杂着甜丝丝的奶香味。

“两勺糖,一勺奶精。”程霖轻轻微笑,“希望你没有改变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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