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武婢登上西平门楼,连发十余火箭,楼厥也被火光吞没。
对于宫卫而言,灯烛火把使用的乃是军备,从来不从宫库支使,因此这一百宫卫都不可能使用已经被替换的迷蜡,而且就算瀛姝有办法把迷蜡混进军备,总不能要求把卫值的灯具都征收了,有些人莫名昏睡,有些人却尚且清醒,立即就会打草惊蛇。
首耶端这天晚上是自然进入睡眠,但做为一个曾经上过战场的士卒,他还保留着基本的警醒,并没有睡得太沉,且明知道搭档明布昌今晚去了逍遥,他只是合衣而眠,因此当他听见值舍门前木廊上一片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时,已经立即坐了起来,门还不及被拍响,就已经被首耶端拉开了。
外头雨雾凄迷,夜色深黑,然而不待惶急的宫卫开口,首耶端已经看见西向一片火光。
“唤醒众人,立即到东平门集合!”
丢下这句话,首耶端飞速蹿上东平门的门楼之上,他看见西平门门楼的火势尚且还不算太大,但凉生苑方位的一座高楼却已经完全被猛火吞噬,凉生苑!!!首耶端顿时觉得情形不妙,又喊一声:“来十个弩手!”
他夺过一支火把,又飞速跑下城楼,再点了三十个步卫,犹豫了一下,只让十员步卫速去凉生苑查看情况,而十名弩手及二十步卫,则由他亲自率队前往宝华殿,刚才他在门楼上草草一观,虽见东路各宫苑虽然风平浪静,但已直觉不妙,一切过于平静了,虽然此时已经夜深,可行宫之中,毕竟尚余百余宫人,这些宫人无一惊觉凉生苑的火情,难道都是因为已经酣睡毫无察觉?
但首耶端并不能确定东路有无发生变况,未央宫的宫人们因为经历过一场宫变,还因到底要服侍诸多贵人,纵然是深夜,势必会有当值的宫人保持清醒,宫中的各处哨岗,也有宫卫或内侍负责值夜,督防着夜晚发生的诸如走水等等事故,可这里毕竟只是行宫,因为宫苑长期空置,殿苑到了夜间不点灯烛,宫人们对于走水事件疏于督防,缺乏了戒备,而宫卫发现火情时,未经他的允许,也并没有鸣金示警,宫人们的确可能因为已经熟睡不曾发现事故突生。
宫中一定有人放火生乱,可首耶端却难以锁定肇事罪徒,他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得确定宝华殿有没有发生变乱。
首耶端先至端宁门,这一道门禁位于东华门及宝华殿之间,无论是宫卫,还是东豫的使团卫,不经此道门禁都不能通往宝华殿,因此端宁门前,留有宫卫轮班值守,既有宫卫值守,便没有下钥,事实上像这样的门禁,阻墙并非建得高不可攀,仅用门锁不驻宫卫,根本防不住习武之人闯禁,因此如端宁门这样的门禁不仅是在行宫,便是换成未央宫,也从不会实行锁禁。
端宁门这时当然没有发生任何拼杀打斗的事故。
首耶端问得别说东豫的使团卫,除却声称要去凉生苑“巡逻”的明布昌外,夜禁之后连只狸猫都没有进入端宁门,他才略松了一口气,当然不忘下令宫卫们打醒十二分精神,务必死守此门,若有使团卫闯禁,格杀勿论,可首耶端也知道东豫的使团卫有数十人之多,如果闯禁,这道门禁必然失守,因此他又下令,但有闯禁者,立即鸣镝示警,东平门尚余二十弩手,二十弓兵,及时赶到,足以将使团卫射杀当场。
宝华殿的殿门已经紧闭,因有使臣居住在内,当然不是从外锁禁,而是内里下栓,首耶端先是拍门,等了数十息时长,门内无人问应,这大大的不妙了。
纵然像杨家臣一类的宫人,夜里或许不会在殿门处值守,可宝华殿里,尚有十员使臣的亲卫,怎么可能无人应门?首耶端一挥手,就有宫卫抛出飞爪,两个宫卫跃入墙内,须臾就打开了殿门。
并没有受到阻拦,首耶端却越觉蹊跷,他几乎是摒住了呼息,跟在十名弩手身后,踏进了这座死寂的殿苑。
殿门内侧,两具倒卧的尸身,从穿着来看,能辨出是东豫亲卫,可不知为何面颊发黑肿胀,且七窍流血,此时只凭靠着火把光照,实难验明死者的容貌长相,但首耶端如果更稳重细心些,不难验明这两具尸身其实具备宦官的“特质”,然而首耶端现在更加急于确定的是使臣的生死,他先是高呼一声报名身份,但宝华殿内俨然已经无人应声了。
大事不好!
首耶端根本没把凶徒往东豫使团的方向联想,因为他笃定如果是使臣作乱,务必得动用其余使团卫,仅凭在宝华殿内的十员亲卫,就算加上那些也许身怀武艺的宫女,区区二十人而已,根本无望突破东平门。
“入内苑搜寻!”
随着这声令下,首耶端“一马当先”,而后他就看见了越来越多的尸体,他甚至看见了白李的“尸身”,尚来不及确定是否一息尚存,就听闻了神元殿君及左副使,甚至卫夫人都疑似被凶徒砍下了首级的噩耗!
“统领,后门洞开,凶徒应是从后门逃脱!”一个宫卫报讯。
首耶端现在脑子里就像刮起了一阵狂风,他完全理不清头绪,到底是谁在凉生苑纵火,又是谁制造了宝华殿里的惨案,那几具无头的尸体到底是否卫夫人及使臣,但毋庸置疑的是,必须缉拿凶徒!
宝华殿的后门,穿过一条夹道,便是炎回苑,首耶端自然没有疏忽搜寻,却当然没想到去搜查水底,一行人极快穿过了炎回苑,不见半个凶徒的身影,又再茫然失措。
正在此时,又突见正北向火光冲天。
“是神极殿!!!”
随着宫卫惊呼出声,首耶端当即立断,直扑神极殿,却忽然醒悟过来。
“夜禁之后,神极门会下钥锁禁,锁钥皆由行宫监掌控,我们先去中兴门外的值房!”
老宦官终于盼到了救兵,被解除了五花大绑,他自然不会替杨家臣瞒罪,一五一十复述了杨家臣的话,举着袖子,拭着不知是冷汗还是冷雨的液体:“跟着杨家臣的那些蒙面黑衣人,看身量应当都是女子,虽然只有几个,应当都是身手了得,老奴甚至不知怎么着了道……杨家臣是奉太后之令,老奴怎敢违令?杨家臣还说宫外有人接应……对了,他逼着老奴交出了各殿苑的钥匙后,还细问了哪把钥匙打开哪处门禁,老奴揣度着,凭那几人应当不至于硬闯宫门,恐怕是想藏身于行宫殿苑,等到接应的大批人马渡过灞水,先冲统领施压,杨家臣等才能得以脱身。”
“行宫监确定逼索门钥之人就是杨家臣?!”首耶端追问。
“老奴虽然老眼昏花,还不至于错认凶徒!”老宦官拍着胸口:“老奴想起来了,今日老奴是因点了蜡烛,突然间就觉倦意汹汹,以至于倒头睡了个人事不省,连被人捆住了手脚,从屋子里提出去扔到外头淋雨都毫无知觉,而当时让老奴征收灯具,把各处值舍都照明都更换成蜡烛的人,就是杨家臣!虽然他口称是卫夫人下令,保不定是由他建议,卫夫人不防他有诈,才允可。”
首耶端立即想到了负责采买的其中一人是红桃,今晚,红桃还先把明布昌引去了凉生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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