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到深夜子时还灯火辉煌,近十年来不曾有过。

通常,这意味着不是大喜,就是大悲。

苏麻喇姑强压着火,叫赛纶贴身看着孝庄太皇太后,自己则在外头打听消息,主持大局。

民间都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

主子正是七十三岁,宫里上上下下,都精心照顾着,生怕有点差错。

佟家,这次做的也太过分了。

“苏茉儿姑姑,太皇太后叫您呢!”

赛纶快步走出正殿后头的静室,招呼着苏麻喇姑。

“我替一会儿,主子看样子不大好,姑姑快去劝劝。”

苏麻喇姑闻言,赶紧进去。

静室里,檀香点得很重,但丸药的清苦气味还没有散尽。

孝庄一点珠饰全无,轻倚着沉香木的炕桌,呼吸有些不畅。

难不成,自己真的老了,连如此浅显的局都把握不住?

本以为,今天南苑的事情,尽在股掌之间。

她早埋伏下几个人手在花园子里头,绝不会让四格格掉一根头发。

荣妃通过她阿玛员外郎盖山,花重金走她娘家远亲—内务府总管的路子,想算计四格格,孝庄知道;

杜棱郡王派人走佟家的门路,想提前看看四格格的品貌,她也知道;

恭亲王临时自作主张,带人进南苑,虽然没请旨,但也通了气。

这事就该如此办,远道而来的客人,想逛逛园子而已,不是大事。

可偏偏就是这细枝末节上头,意外出手救下四格格,把事情反而弄乱了。

还差点搭上郭贵人的孩子。

见苏麻喇姑进来,孝庄忙不迭发问。

“大公主回恭亲王府,还没消息?”

“也是呢,按理说快了啊。想来事关重大,恭亲王得字斟句酌。”

“你哭过吗?”

在一起生活都五六十年了,陪嫁侍女身上一点变化,孝庄都能看出来。

“奴才该死。”

孝庄心里也愧疚,嘴上还硬撑着。

“可别慈母多败儿。这才哪儿到哪儿。她以后成了亲,开了府,一整个部落都得料理起来,受点磨练不好吗?四格格现在怎么样?”

“醒倒是醒了。呆呆的,不笑不说。问一句答一句。说是以前就经常做的噩梦,战场上的年轻男人,满身血迹,喊她回去。奴才猜测……”

苏麻喇姑不敢说姓名,只伸出五个手指头。

孝庄情知就是这么回事,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不就是建宁公主被处死的丈夫吴应熊?

几乎燃尽的宫灯,渐次暗淡下去。

苏麻喇姑搭讪着换上新蜡烛,不敢看主子含泪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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