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各户的地都把地犁完了,接下来就是上粪,起田垄栽红薯、种玉米。

常年家里粪少,我两个爷爷用一两天的功夫,就能把粪挑到地里面,然后均匀撒开。

以前挑粪,都是老爷和我大爷两个人干的。我爷爷身子单薄,从小就不喜欢干活。可今年牛粪格外多,老爷从邻居家又借来一根扁担,两个粪筐,递给我爷爷,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不敢再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了。今天我又从别人家借来一副挑子,你也帮忙挑粪吧。爷爷接过粪筐,也不说话,跟着大爷一起挑粪。爷儿仨足足干了四五天,才把牛粪挑完。然后起垄,栽上红薯苗。

栽完红薯,接下来就该种玉米了,这是各家各户最发愁的时候。因为每年的玉米种子,谁家都是不够用。

往年这个时候,老爷老奶很早就到邻村的亲戚家借玉米种子了。可今年不一样,前几天只顾挑牛粪了,竟把借种子的事给忘了。

这天晚上,老爷老奶吃完饭,就坐在屋里唠嗑。因为天气逐渐转暖,也不用再生火了。

说到玉米种的事,老爷说,可不是嘛,今年的玉米种肯定不够用。你去看看缸里有多少,再估算一下还需要借多少。老奶起身,走到缸旁。装玉米是用烧制的瓷缸,并不太大。上面放个桐木盖子,盖子上面放个大石头,平时压的严严实实。老奶搬开石头,移开盖子,再把煤油灯移过来,照着缸里看了看,大概有小半缸。很明显不够种。就告诉老爷,说,你也来看看,就这么多。

老爷走过去,看了看,也没吱声。回到原来的凳子上。说你先盖好吧,咱们慢慢想办法。

说到这里,老爷突然想起前几天的梦,又想起了老黄,还有那个咣咣咣的约定。心里说,嗨,何不趁机试一试,看看老黄灵不灵。

老爷知道,有些事是需要绝对保密的,连老奶也不能说。想到这里,老爷说,你先睡吧,明天再说吧。

你不睡吗,老奶问老爷。

你先睡吧,我这会儿睡不着,想出去走一走。老爷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老奶急了,说半夜三更的去哪里,外面又黑又冷的。老奶奶不放心,不让他出去。

可老爷坚持要出去,说一会儿就回来了。嘴里说着,提着烟的就往外面走。

老爷推开大门,走到门外,站在大门外的皂荚树下。现在是早春,一到夜里,冷风嗖嗖的刮来。家家户户都紧闭大门,村子里没有一个人影。谁家的小猫,顺着墙头跑来跑去,偶尔蹬下来一些墙土,掉在地上哗啦哗啦的响。老爷打了个冷颤,紧了紧上衣,抬头看了看门前的皂荚树。这棵皂荚树是有些年头的,听村里老人说不下几百年。树高大约两三丈,树身很粗,几个人合围都抱不过来。树下有个石桌,桌子旁摆了几个大石头。要是在夏天,饭的时候,几家邻居们吃都端着饭碗,围着皂荚树,或蹲或坐,有说有笑。

老爷又一次看看四周,确认一个人都没有。就下意识地掏出烟袋,用烟袋锅在树身上,咣咣咣的,敲了三下!口里念叨:老黄,老黄,能不能给我弄些玉米种子?说完不放心,又说,老黄,老黄,能不能给我弄些玉米种子?

说了这些,老爷又四周看看,并没有老黄的影子,也听不见老黄一丁点声音。

老爷站了片刻,就转过身来,关好大门回家了。心里想着,要是到第二天早上,缸里的玉米满满的,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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