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多说几句话吧, 白栖岭。”花儿轻轻抱着他:“你多说几句话,他们来了就带你走。你是不是不怕死啊?他们说了,阴曹地府不收你这种不怕死的蛮横的人, 怕这种人下去闹事。”

“你属实是那种闹事的人, 万一你瞧着哪个鬼不顺眼,再把人丢人油锅里炸。”

“那鬼也倒霉, 做人够难了,做鬼还要遇到你。”

花儿明明是在说笑, 但白栖岭不回她, 她就快要哭了。从前二人勾心斗角你来我往, 她因着忌惮他往往占下风, 好不容易占上风了,她又觉得无趣。

“孙燕归, 好名字。”白栖岭费力说了这样一句,察觉到她耳朵凑过来,就又说一遍:“孙燕归,好名字。”

想起什么似的, 朝她张开原本攥着的拳头,里头一朵快被攥得稀巴烂的小花。花儿惊讶地看着, 此时他竟笑了一声。

长不大的稀巴烂的小花, 像她。

笑过之后再无响动。

白栖岭进入到一个梦境中去。那梦里的人均长着千奇百怪的脸,离奇的是, 他籍由那些丑脸就能分辨出是谁来, 是他的父亲、哥哥、遇到的恶人们,总之没有一个好人。他在梦里施展拳脚, 与那些人斗!与突如其来的飞沙走石斗!与小鬼阎王斗!他一个人太累了, 斗至最后趴在一条河上, 河水许是被太阳晒久了,温温热热,冲洗他的身体。他饿了,张开嘴就有一条小鱼跳进他嘴里。

他看清了,那是额远河。

额远河并非永远湍急,它亦有温柔之时,比如此刻,对待白栖岭,像对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可白栖岭不懂,为何这条河上没有人呢?为何他自始至终都这样一个人来去呢?他命犯孤星吗?呔!我白二爷不需要人陪!哪怕在梦中,他亦是那个不认输的白二爷。

他在自己的离奇梦境里不知走了多久,最终闻到一股肉香。他饿了。白二爷饿了。缓缓睁开眼睛,见到蹲在小炉前忙着的人,那人他再熟悉不过,可她竟没入他的梦。

白栖岭的身体很痛,哼了一声后问花儿:“他们呢?”

花儿听到声音吓一跳,放下蒲扇几步到他床头,与他讲话带着罕见的好脾气,甚至嬉皮笑脸:“白二爷,你活啦?”

“我死过?”

“嗐!别提了!”花儿手一摆,坐在床边看着他。他脸上擦伤的痕迹已经结痂了,但柳公说身体上的剐伤怕是要留许多疤了。他原本就吓人,多了这些疤,往后脱了衣裳怕是要吓死姑娘了。

可他九死一生,那些疤又算得了什么?人好好地活着就足够了。

咧嘴对他笑了一笑。

白栖岭的肌肤贴在被褥之上,这令他意识到他未着寸缕,那话着实难问出口,但还是踯躅着开了口:“谁帮我换的衣服?”

“都忙着呢,就我闲着,当然是我。”

白栖岭于病榻之上睁大眼睛,看着花儿。花儿见他神色异常,过许久才反应过来,劝解他:“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白二爷也不必太过介怀。衣裳,我跟柳公一起脱的。本来我是要避嫌的,无奈您一直扯着我胳膊,跟疯了一样,好几个人都掰不开您的手。那我索性就帮您换了。再者,您许是担忧别的什么,不必担忧,看了。”

花儿郑重点头:“看了。”见白栖岭一张脸胀得通红,崩不住笑了:“看了,又没看,柳公挡着呢!”

她当时没顾得上那许多,手忙脚乱帮忙,脱裤之时还叮嘱柳公:“当心,当心,腿上的伤很重。”没有要避嫌的意思。最后是柳公无奈之下要她转过头去,还对她说道:“这人若是死了,你倒是不必在意今日看到什么。若活了呢?往后怎么面对他?”

花儿的脸腾地红了,与柳公解释:“我没想那么多…我…”

柳公却呵呵笑了,看看白栖岭,再看看她。本应是很伤心的场面,被花儿的憨直生逼出一点乐趣来。阅人无数的柳公在二人之间看出一点什么来。他老人识趣,那往后就让谷翦把照顾白栖岭的事安排给花儿。

花儿尽心尽力照顾他,这次终于不是奔着银子了,这次只盼着他睁眼,哪怕再与她吵一场也好。可他一昏死就是□□日,她怕他醒不过来,日日陪着他。有时她陪他讲几句话,有时安静坐着。在这些时日里,花儿觉得白栖岭就是她的亲人,她不希望亲人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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