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城。

弟頔从噩梦中惊醒。

自狼走后,花一直陪着弟頔,守在他寝殿外间,白尾守在寝殿门口,几乎寸步不离。

“弟,你又做噩梦了吗?”这些天,弟頔经常被噩梦惊醒,花忧心弟頔,夜里睡眠浅,听到声音便立刻进来了。

弟頔出了一身汗,花给他递了热毛巾擦了擦汗,又端来一杯热饮让弟頔喝了压惊。

狼这一走走了六个月,虽然每隔一段时间狼都会派人回来送信,信里写着一切平顺。

但最近一段时间不知怎么的,弟頔突然就开始心悸,并且那种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白尾。”弟頔强打精神,朝门外喊了声。

白尾在弟頔惊醒那一刻也早就醒了,听弟頔唤他,忙应道。

弟頔略顿了顿,理了理思路,而后悄声吩咐。

半小时后,朝阳城留守的核心人物几乎全部聚集在定安宫内。

狼此次只带了斑和艾出征,肉、兰、白尾、水泥等一众朝阳核心干将都留守在朝阳城内。

弟頔将自己准备亲征的打算直接通知下去,很自然的就迎来了反对。

弟頔端坐主座,语气平静且强硬道:“我是一定要去的,今日谁都无法阻拦我。愿意跟的跟着我,不愿意跟的,留守朝阳城,看顾好族人。”

弟頔眼神犀利的扫过每一个在场的人,明明弟頔是个亚兽人,可当他看过去时,其他人莫名都不敢跟他对视。

白尾深知弟頔的脾气,率先开口道:“我本来就是您的亲卫,您去哪,我只管跟着护着。”

水泥同样站出来,表示愿意跟随弟頔左右。

兰只是担心弟頔安危,但弟頔如今态度坚决,兰也只好随着他。

见没人有异议后,弟頔吩咐道:“肉和兰坐镇朝阳,我走之后一切照旧,不要对外声张,只说我带白尾和水泥进山寻宝闭关了。”

“马角、牛犇你们各自带领两百兽人队伍随行,只要狼、牛、马族兽人,其他不要,我们要急行军。林天、林空分别带一队人马跟随我南下。”

“同时,派人去交易城通知凶,让他准备两艘战船,食物以干粮为主,载满一个月的就行。准备的时候悄悄的,不要告诉任何人船的用途。”

..........

春三月底,距离兽神城被灭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万兽城几乎追着兽神城残兵打。

同时,万兽城还将南大陆北上的各个要道全部堵死了,包括水道。

“废物,都半个多月了,还攻不下他们,你们有什么脸面自称勇士?!”兽王冽在王帐之中怒吼。

这些天,兽王冽越发暴躁。

自从二月中旬,兽神城被破掉以后,他就开始有意无意配合从兽神城中逃走的恶兽围攻狼的队伍。

狼一直对南大陆的各个势力都有提防,在信天翁族人的暗中帮助下,偌大的南大陆兽人势力愣是没有一个找到狼他们的。

就在半个月前,偶然之下,狼的队伍被万兽城的探子找到,于是冽倾尽整个南大陆势力对狼发起围攻。

可惜,狼居高地,守要塞,所选的山地几乎都有山泉小溪,且春季南大陆风向不定,冽不敢放火烧山,于是几万人围困狼等十多天都不曾攻下。

朝阳队伍里火药的储备量已经没多少了。

好在他们占据地势优势,有足够的树木制作弓箭弩机,食物也还够支撑半个月之久,目前队伍里还算安定。

主山洞中,艾看着地上简易两军对垒图,略带担忧:“王,就让我带空卫队拼一把吧。最多就是牺牲了我们,其他族人总有回去的希望。”

狼摇头,拒绝道:“不行。冽已经加强了空中防卫,你们根本就无法靠近他的营地,出去无疑是送死。”

“可是,不出去我们都要死。拼一把,至少您和其他族人还有逃走的希望。”艾有些急切。

不仅是他,就连狼都有些焦躁了。

狼答应过弟頔很多次,一定要长久活着,要陪着弟頔。

但现在,冽突然毁约发难,几乎倾尽了整个南大陆势力围攻他们,狼即便再厉害,也不可能只七千人对抗几万人啊。

更何况几万人还只是围困他们的,后续北上还不知道有多少阻截围杀等着他们。

哪怕狼的七千人人人有利刃,各个是兽纹兽人,可刃有钝时,人有倦时,而对方完全可以用车轮战消耗他们。

不占主场,没有后援,除非七千族人拼死相护,狼或可有机会逃回去,但那还是狼吗?

那不是!

狼的骄傲不允许他苟且逃命,那样的人,配不上做朝阳的王,更配不上他的弟頔。

现在的局势就是,朝阳这边的空卫队无法从天上用火药袭击冽,而冽这边的人也无法攻破朝阳,双方就这么僵持住了。

时间在一天一天的过,春四月初,朝阳大军的食物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春四月初六傍晚时分,骚扰的南部大军刚刚退去,从西北突然刮来一阵大风,且风力有越刮越大的趋势。

夜幕降临后,东南方向传来阵阵雷暴的声音。

狼登上山顶,向雷暴方向望去,那边正好是兽王冽所在的方向。

感受着稳定的西北风,狼立刻回到山洞,召集各队队长开会议事。

半夜时分,以朝阳驻扎的无名山为起点,向东北西南延伸出一条直线,熊熊大火在树林间蔓延开来。

火借风势,飞快朝东南万兽城营地窜去,且有越烧越大的趋势。

山火,永远是所有人和野兽发自灵魂惧怕的兽神之怒。

大火一旦烧起,但凡是能看的见火范围内的人,几乎都会凭着本能朝远方逃去。

如此,被冽组织起来的,包围朝阳兽人的南大陆联合兽人军队立时土崩瓦解。

狼连夜带着族人们逆着风的方向,向北逃去。

可以说,这场风和这场雷暴救了狼,同时也避免了南大陆因这场大火而生灵涂炭。

虽然大雨及时灭了火,万兽城到底还是因为没有避火灭火的经验,死去很多兽人,失去了绝大多数储备粮。

等大雨把火浇灭,万兽城的兽人们组织起人手,扑灭余下星星点点的火苗,兽王冽再次组织起人手追杀狼,也已经是半个多月后的事情了。

冽要杀狼的决心很强烈。

不为别的,就因为朝阳发展的太过迅猛,朝阳手里的神之怒太过厉害。

兽神城灭了,如果他不借着这次狼孤悬在外难得的机会杀了狼,那以后万兽城将再没有机会跟朝阳城一争高下。

冽以为狼死了朝阳城就会陷入内乱,即便他不趁机攻占北方,也能阻碍朝阳城发展,给万兽城休养生息的机会。

可惜,冽打错了算盘。

夏一月初,冽带领三万兽人大军,在东大路中部草原中段丘山追上了狼的队伍。

双方再次短兵相接。

三天时间,狼的队伍减少到五千,第四天时,中部草原聚落四大部族赶来支援。

双方僵持对垒。

“冽,你是一代兽王,但你不配做勇士。”狼身上的衣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只有弟頔给他做的护甲还算完整,“你违背了兽人的承诺,兽神会惩罚你的。”

冽毕竟年纪大了,跟狼打过一架,丝毫没有占半点便宜。

“我为万兽之王,兽神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存在。”冽的话倒是让狼很惊讶,“统治万兽,将兽人大陆尽踩于我脚下,那我何尝不是兽神一样的存在。”

“我若胜了,所有兽人都在我之下,我说的话便是神谕,我做的事便是法则,承诺不过是弱者、失败者才会在意的。”

冽朝天怒吼,似乎在为自己能比肩兽神而骄傲,“今日,你必死。就算有丛林虎族相助又怎样?你们加起来也没我们人多。”

冽说完这些,双方再次对上。

这次,其他人都没有动,只有两王在中场搏杀。

血腥、嘶吼不断,日渐西斜。

就在太阳即将落山的前一刻,狼被万兽城一方,一只突如其来的长矛惊到,躲避之际,被冽一掌击伤。

“噗~”狼本来就三天没休息了,又战斗了这么长时间,已然疲累不堪,这下绝对伤的不轻。

冽一招得手,还要再补,被朝阳这边射箭打断,斑等人迅速营救狼。

冽没有追击,趁机后撤回营,毕竟他也快坚持不住了。

这夜,朝阳一方的人几乎又是一夜未睡,而万兽城一方仗着人多,分批骚扰朝阳。

次日凌晨,太阳将出未出之际,就在斑决定准备带狼先走时,万兽城大军南方响起了火药爆炸的声音。

紧接着,整个万兽城陷入骚乱。

一队林鸮兽人从南方飞过来,在万兽城大军上空跟白头鹰兽人搏杀起来。

随着爆炸声逐渐在万兽城大营各个地方响起,整个万兽城大营陷入一片混乱。

“是智者大巫,是兽神降下天罚了!我们的援军到了!”艾兴奋的高呼着。

斑见状,连忙跑回昏睡中的狼身边,告诉狼道:“狼,弟頔来了。智者来救我们了,你快醒醒。”

不多时,弟頔由马角背着,来到了狼所在大帐之中。

看着昏迷不醒的狼,弟頔眼睛瞬间被泪水蓄满,“狼,我来了。”

弟頔春二月就南下了,直到春四月才抵达万兽城势力范围之内。

为了不打草惊蛇,弟頔不敢明目张胆派人打听,等知道狼逃走时,他就已经抵达万兽城附近了。

想到狼所受之苦,想到冽背信弃义,弟頔一把雷火弹,直接烧了万兽城。

之后,弟頔一边归拢信天翁兽人,打探狼的消息,一边北上准备支援狼。

而万兽城大军几乎都在兽神城那边,之后又是忙着灭火,又是忙着追狼,居然就这么和万兽城报信的兽人错过了,以至于根本没有发现自己老巢被烧。

弟頔乘船而行,人虽然少,但带的火药足足的。

这一战,万兽城大军死伤无数。

可兽王冽仿佛入了魔一样,非要将狼和弟頔置于死地,不死不休。

火药毕竟不是万能的,当两天后中部草原刮起大风,弟頔怕火药爆炸引发不可控大火,便让人停止使用。

他带来的人只有两千,狼的五千人又都是疲累之军,虽然还有丛林虎族帮衬,但他们毕竟没有系统训练过,不论是配合度还是能力都不能跟朝阳大军相比,指挥着也不顺手。

一时间弟頔陷入了来到兽世最大的困境之中。

好在,在风向合适的时候,弟頔这边靠着毒粉和麻醉粉,消耗掉对方一部分战力,大大拖延了这场战争结局的到来。

庆幸的是,万兽城也不是不死之军,他们似乎也到了一定的临界点,一连三天都没有再发起过战争。

两方就这么持续对峙了十多天,谁也奈何不得谁,而狼也持续昏迷了十多天。

这十多天里,弟頔除了每日分析时局,调派各队防守敌军,想办法破局之外,其余时间都在照顾狼。

“狼,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呢?”弟頔一边给狼擦身子,按摩肌肉,一边跟狼碎碎念说着话,“你知道吗?今年夏天,族里会有好多小幼崽出生哦。”

“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小狼崽呢。你说,我们将来也要几个小狼崽好不好?嗯,我是一只兔子,听说兔子都很能生,万一生下来是小兔子,你可就辛苦了呢。兔子宝宝很脆弱,为了不让孩子长大后被别人欺负,我猜,你这个当爹的要花很大精力教他吧......”

“如果是小兔子,我会护她一世周全。”猛然间,弟頔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他“噗嗤”笑出了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将来肯定是个女儿奴......”

话到这里,弟頔僵硬在原地,原本正在给狼擦身子的手顿时不动了。

弟頔缓慢地转过头,看向狼的眼睛。

那双充满希望,充满魅力,曾经无数次给予弟頔力量的宝蓝色眼睛此刻正微笑盯着他看。

“狼。”弟頔再开口,嗓子不似刚才那样清亮。

“嗯,我在。”狼每天有弟頔精心照顾,虽然昏睡十几天,但声音不曾沙哑,依旧温润。

“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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