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国的灭亡出人意料的快,从公元263年八月钟会自洛阳出兵伐蜀,至同年十一月刘禅向邓艾投降,仅仅三个月左右的时间,蜀国政权就消失了。尽管还有姜维在外统领着蜀军兵马,蜀中各地也还有零星抵抗,但从刘禅交出御玺的那一刻起,意味着蜀国已不复存在。一个国家的消亡可以如此之快吗?可见蜀国最后腐朽到了何种程度。刘备于公元220年称帝建立蜀汉政权,刘禅于公元263年投降曹魏,蜀国的历史经历了四十三年时间,是三国中最早灭亡的国家,也是三国中传位最少的国家,只传位了两代。皇二代刘禅就这样把国家拱手送出,这让一大批忠于蜀汉的革命同志情何以堪?当姜维等人接到刘禅投降的指令后,将士们愤怒到了极点,可又能怎样呢?蜀国是刘家的,刘家人不要这个国家了,谁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不少人气得只能举起手中刀猛砍身边的石头,以发泄心中的压抑和愤懑。

此时何去何从取决于姜维,如果姜维振臂一呼,表示绝不投降,坚决和魏国人干到底,喊出誓与蜀国共存亡的口号什么的,相信蜀国的士卒和民众会有许多人响应。以姜维的能力以及姜维手中尚存的兵力,应该可以继续和魏军周旋,至少不会让蜀国在三个月内就彻底消失了。然而,姜维不仅继承了诸葛亮北伐的遗志,仿佛也继承了诸葛亮效忠的传统,就是绝对服从皇帝的意志,不存一丝忤逆之心。于是,姜维命全体士卒放下武器,将自己及其他将官的符节派人送交给了一直在追击蜀军的魏将胡烈。然后,姜维率廖化、张翼、董厥等人一起到钟会那里投降。钟会能收降西蜀第一名将姜维简直喜出望外,因为钟会打心眼里佩服姜维,既佩服姜维卓越的军事才能,也对姜维忠于蜀汉的人品敬佩有加。现在姜维能来向自己投降,钟会感到由衷的欣慰,所以表现出十分大度。钟会将姜维等人的符节、印信又还给了大家,以示自己对姜维等人的信任与敬意。同时,钟会下令,禁止士卒抢掠百姓,对蜀地的官吏也能礼贤下士,加以安抚。钟会的做法就和邓艾进入成都后的所作所为如出一辙,蜀地官民对两人都感到心悦诚服。钟会尤其器重姜维,把姜维引为心腹,出则同车,坐则同席,二人一时间形影不离。钟会同样与蒋斌、蒋显兄弟交好,蒋氏兄弟的父亲正是蜀国已故大将军蒋琬。蒋斌就是三个月前钟会进攻汉中时死守汉城的蜀国将领,甚至邓艾、钟会两路人马已深入蜀中后,蒋斌在魏军的后方已成孤军,却仍然坚守汉城不失。只是后来蒋斌同其他蜀地将领一样,都接到了刘禅投降的指令,蒋斌这才放弃汉城前往钟会处投降。这样看来,蜀国被灭后,蜀地的人民一时间并没有遭受想象中的灭顶之灾。相反,在邓艾、钟会两位名将的安抚治理下,蜀地民众似乎都有一种弃暗投明,准备迎接未来新生活的感受。

这时候有人会问,难道在曹魏攻击蜀汉的三个月里,隔壁吴国就这样袖手旁观、无动于衷吗?当然不是,吴、蜀终归有一层联盟的关系,吴国岂会不懂唇亡齿寒的道理。公元263年十月,也就是邓艾穿过阴平进入成都平原后,蜀汉曾派人向吴国告急,请求援助。这时吴国的权柄已重新回到吴主孙休手中,吴国权臣孙綝早在几年前已在孙休、张布及老将丁奉的策划下被以谋逆罪诛杀。眼下见西蜀危矣,孙休立即命大将军丁奉统领各路人马进军寿春,命征西将军留平前往南郡,会合那里的上大将军施绩,一同商讨如何从荆州向魏国发起攻击,再命吴将丁封、孙异进军沔中(今湖北襄樊以北的汉水流域),期望三路人马能够吸引魏军的兵力,减缓蜀国方面的压力。东吴的反应应该说够快,如果蜀国覆亡,吴国将面临曹魏从北到西的环状包围,战略上将十分被动。然而,谁快也没有刘禅快,没有人会想到刘禅就这样飞快得投降了,吴国派出的各路人马还来不及发起行动,蜀国已经消失了。吴国人都傻了,心说有刘禅这么当皇帝的吗?投降比吃饭都快,刘禅这小子是刘备亲生的吗?可不管吴国人怎么想,蜀国就这么没了。那还救援个屁呀,吴军各路人马只得傻傻地溜达一圈又撤回去了。

魏景元四年(公元263年)十二月,朝廷任命司徒郑冲为太保,太保是辅佐国君的重要官职,级别在司徒、大司马、司空和御史大夫之上,但不掌实权,这正适合郑冲这样擅长溜须拍马之人。而司徒一职被授予钟会,名义上为全国最高行政长官,位列三公。增封钟会食邑一万户,钟会的两个儿子都封亭侯。封赏了钟会,自然也要封赏邓艾。邓艾受封太尉之职,为名义上的全国最高军事长官,位列三公。增封邓艾食邑两万户,同样,邓艾也有两个儿子受封亭侯,好像邓艾增封两万户食邑的封赏比钟会还要高些。那是不是表明邓艾的功劳要比钟会大呢?客观的说,邓艾是进入成都第一人,自然灭蜀头功非邓艾莫属。但如果没有钟会在剑阁牵制住姜维的主力,邓艾也不可能偷渡阴平成功,甚至可能都到不了阴平。反过来看,如果不是邓艾穿过阴平,直逼成都,姜维也不可能从剑阁撤出来,然后钟会才能长驱直入进军蜀地。所以两人的行动可以说是互相辅助,互相成就对方立下了灭蜀的不世功勋。然而,问题就出在这里。钟会是世家大族出身,父亲钟繇曾是魏国三朝元老,历任太尉、太傅这样的三公职位,所以钟会觉得自己现在位列三公是顺理成章、实至名归。可出身低下的邓艾现在也成了三公,甚至封赏还比钟会要高,钟会一下子就不平衡了,内心里实在耻于与邓艾为伍。且此次伐蜀战役前,定好了邓艾一路为偏师,名义上隶属于钟会统辖。钟会心想,没有老子在剑阁绊住姜维,岂有邓艾偷渡阴平窃取不世之功?现在邓艾抢得灭蜀头功,竟然可以与钟会平起平坐了,这让钟会简直要发疯。另一路偏师诸葛绪已经被钟会拿下,看来钟会又要想办法对付邓艾了。

而邓艾在进入成都受封太尉后,也一下子飘了起来。看着眼前唯唯诺诺的一众蜀国官吏,邓艾颇显傲慢得说:“各位幸亏是遇到了我,才有今天。要是遇上吴汉那样的人,你们早已被全部诛杀了。”吴汉是光武帝刘秀手下大将,在平定蜀地公孙述的战役中立下大功。但吴汉占据成都后大开杀戒,纵兵抢掠,焚烧宫室,甚至将公孙述等人全部灭族。邓艾现在的意思就是,自己对蜀地有再造之恩,对蜀国官民有不杀之恩,大家都要对其感恩戴德。邓艾进入成都后确实执行的是安抚政策,对大小官民也算以礼相待,但邓艾这样说就明显是居功自傲了。放牛娃出身的邓艾,经过自己的努力奋斗成为现在掌握着千万人生杀大权的大将,于是便不能自已。越是出身低微之人,一旦立下天大的功勋后获得无比崇高的名誉和地位便有可能把持不住了。因为反差太大,这种从放牛娃到三公的感觉着实令人疯狂。邓艾又说:“姜维不过是一时的英雄,可他遇上我就什么也不是了。”有识之人听邓艾这样说都觉得非常可笑,邓艾狂的是越来越没边儿了。蜀汉投降不久,邓艾又开始构思新的宏伟计划,并上书司马昭说:“自古用兵先造声势而后据实发兵,现在可乘平定蜀国之威进而攻打吴国,吴人必会感到震恐,这是席卷吴国的大好机会呀。然而大举征伐之后,将士疲劳,不应立即用兵,而应暂缓时日。宜在蜀地留下陇右兵两万、蜀兵两万,煮盐冶铁以备军事和农事需要。同时,建造舟船以为顺流伐吴做好准备。这时再遣使向吴国晓之以利害,吴人必会顺服,则吴国便可不战而定。现在应该厚待刘禅做给吴国的孙休看,安抚士民才能招徕远方之人。如果将刘禅遣送京师,吴国人会认为这是将刘禅软禁流放了,反而不利于劝说吴人归顺。应该将刘禅暂时留在蜀地,等到明年秋冬时分,东吴即可完全平定了。之后可以封刘禅为扶风王,赏赐其资财供养左右。扶风郡有以前董卓的郿坞,可以作为刘禅的宫舍。封刘禅的儿子们作公侯,以郡内的县作为食邑,这样才能彰显归顺我朝后受到的恩宠。另外,开放广陵(今江苏扬州)、城阳(今山东莒县)两地以待吴人来降,则吴人就会畏威怀德、望风而从了。”看到邓艾的奏表后,司马昭有些发懵。邓艾整的题目太大啊,自己还没考虑这么多呢。蜀国倾覆,蜀地尚需整顿治理,邓艾却想着准备伐吴了。对蜀地的善后,尤其是对刘禅等皇室的态度,邓艾也开始指手画脚,这就让司马昭有些反感了。当得知邓艾已经私自加封了刘禅等人官职后,司马昭开始怒了。邓艾这老小子要干什么?以为自己灭了蜀国就可以无组织无纪律吗?不会是另有所图吧。司马昭本就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于是派监军卫瓘前往邓艾军中晓瑜邓艾道:“凡事应当先上报,不要马上按自己的意思执行。”这话说得已经很严厉了,显然是对邓艾这段时间的做法表示不满。不想邓艾直接回复道:“我受命出征,奉行指令的计策。敌首既然降服,应承旧制赐予官职,以安抚归顺之人,合乎权宜之计。现在蜀地举国归顺,疆土南至南海,东连吴地,应尽早安定下来。若等待朝廷命令,往返路途耗费时日。《春秋》大义中讲,‘大夫在外,有安邦利国之事可酌情专断。’现今吴越未平,其势与巴蜀相连,不应拘泥于常法而失了先机。兵法云,‘进不求名,退不避罪’。邓艾虽无古人风范,终究不敢自我怀疑而损了国家利益。”邓艾的意思很明确,自己在蜀地的做法没毛病,有制可循,有法可依,就这样把司马昭给怼了回去。司马昭一看,完了,邓艾这老小子是上了听了,还有制可循?可那不是我司马昭定的制。有法可依?那也不是我司马家定的法。邓艾如此狂悖,竟然敢与中央,也就是与我司马昭保持两个声音,邓艾的苗头不对呀。还在蜀地的其他将领得知邓艾如此行事,也觉得不合常理,邓艾过于桀骜不驯了,恐怕要出事儿。最乐的要属钟会了,钟会正琢磨着怎么黑了邓艾呢,没想到邓艾自己先跳了出来,露出了把柄和破绽,那就别怪钟某不客气了。于是,钟会联名卫瓘、胡烈、师纂等人上书司马昭,说邓艾悖逆狂妄、反形已露。司马昭也认为邓艾必须要处理了,当即以皇帝的名义下诏,命钟会、卫瓘拘捕邓艾父子,打入囚车,押解进京。此时,已进入景元五年(公元264年)正月。

平心而论,邓艾的一系列言辞做法虽然忽视了司马昭的存在,但关于灭吴之策还是有相当远见的。即使邓艾擅自处理了蜀地及刘禅等人的事务,可从大局着想并不为过。邓艾瞬间从灭蜀的第一功臣变为戴罪之人,完全是因为自己摆不正位置,没把持住,以为成了太尉三公之后便真得可以发号施令,指点江山了。关键在于邓艾不把皇帝放在眼里,那司马昭呢?司马昭才是真正的一国之主,邓艾的屁股没在司马昭的位子上,却要替司马昭统御全局,这是僭越。权力世界,任何超出自身权力范围的想法和做法都可能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钟会令卫瓘前去收捕邓艾父子,卫瓘便连夜赶往成都。到了邓艾军营后,卫瓘先是宣读皇帝的诏书,然后晓瑜邓艾手下将领,诏书敕令只抓邓艾父子,其余人等一概不问。众将若出营登记备案,表示与邓艾撇清,则封赏如前,如若不出,夷灭三族。邓艾的多数部众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皇帝都亲自下诏抓捕邓艾了,谁还能说什么。于是第二天,全体将士都汇集到了卫瓘这里,营中只剩下邓艾的少数亲信。邓艾此时并不在军营,而是住到了刘禅的皇宫中,这又成为了邓艾的一条罪状。等到卫瓘带人前来缉拿邓艾时,邓艾还躺在皇宫里的床上没起来呢。嘿,这老小子心真大呀,卫瓘见状不由分说将邓艾父子拿下,宣布诏命后押入囚车。邓艾到这时候好像醒了,仰天长叹道:“我是忠臣啊,何至于此!白起的灾祸,今日又要重现了。”白起是春秋时期秦国著名的战神,曾率军攻克楚国的郢都,屡破三晋,最后在长平之战中坑杀赵卒四十万,成为不可战胜的神话。后白起恃功自傲,触怒了秦昭襄王,得罪了应侯范雎,最终被赐死。邓艾觉得自己也会落得白起的下场,大呼冤枉。冤枉不冤枉只有司马昭说了算,可个别忠于邓艾的老部下不干了,一伙人听说邓艾被抓便拿起兵器来找卫瓘,打算劫走邓艾。卫瓘虽是监军却何等圆滑,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假意笑脸迎接众人,表示立即上表为邓艾申辩,但朝廷法度还是要予以执行。众人见卫瓘当场写完奏章,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否则就真成了聚众谋反了,于是任凭卫瓘处置。

公元264年正月十五日,钟会一行抵达成都,随行而来的除了钟会所部人马,还有蜀将姜维、张翼、蒋斌等人,现在钟会麾下包括魏军、蜀军合计有二十多万兵马,兵威如此盛大,蜀地前所未见。结果钟会也飘了起来,拿下了诸葛绪,又办了邓艾,自己真是每策必中。目前手里还有二十多万兵众,几乎相当于魏国军力的一半都在钟会手中。一个念头在钟会的心中开始萌生,做个蜀王又有何妨?难道自己的智慧还比不过刘禅吗?姜维早就察觉钟会有异志,便试探着说:“听说明公自平叛淮南以来算无遗策,晋公能有如此盛势全仰仗明公之力啊。现在平定蜀地,明公威名盖世,百姓颂扬,可主上畏惧,明公恐难全身而退啊!何不效法陶朱公范蠡泛舟湖上,远离是非,以保全身家功名呢。”钟会一听,觉得姜维话里有话,便说:“你说的那些都是以后比较远的事情,为今之道,尚不至于此。”姜维似乎也听出了钟会的意思,又道:“以明公的智慧无所不能,那老夫我就不多说了。”这时候的姜维已年过六十,从公元228年为诸葛亮收降后,姜维至今已为西蜀效力了三十六个年头。那么姜维就这样轻易投降了魏国,现在又准备帮助钟会做蜀王吗?姜维究竟是怎么想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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