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65年,华夏大地之上还剩下两个国家-晋国和吴国。晋国灭掉了蜀国便三分天下有其二,司马炎在这一年受禅登基后改元泰始,晋朝也从这一年开始载入史册。而吴国的孙皓在这一年中迁都武昌(今湖北鄂州),改元甘露。两国的力量对比尽管非常悬殊,但在两位皇帝刚刚上位之时,互相之间都在观望,一时出现了短暂的和平。

晋国在名义上继承了魏国的正朔,因而政治制度也沿袭了曹魏模式,不过司马炎尝试着做出一些改变。曹魏后期,受魏国综合国力不断上升以及玄学名士们浮华的生活方式影响,浮夸虚无的社会风气充斥在朝廷内外,人们对于社会事务缺乏公正清明的评论。司马炎针对此种弊病,率先提倡仁厚节俭的行事作风,将宫中许多珠玩器物拿出来赏赐给王公及以下官吏,以表明自己并不看重这些东西。禁止乐府、百戏以及使用雕饰华丽的游猎器具,以示不能玩物丧志。同时,缩减了各郡国向京城供应的物资,从而减轻了各地百姓的负担。司马炎并没有挟晋国灭蜀之威便张牙舞爪、急功近利,除了出于巩固司马家统治而大肆封王之外,司马炎的其它各项举措反而表现得十分收敛。司马炎明白,晋国的基业始自祖父司马懿,父亲司马昭又成就了灭蜀的丰功伟绩,到自己这里,要想建立功业、青史留名,就必须成就华夏一统,缔造一个海晏河清的清平世界。此时革命尚未成功,江南地区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变态狂孙皓,这小子可是不按常理出牌。吴国在南方早已根深蒂固,不是一早一夕可以剪灭的。司马炎就是要用宽仁节俭来对比孙皓的暴戾奢靡,以求争取民心。

泰始二年(公元266年)二月,司马炎继解除了对曹魏宗室的禁锢之后,进一步解除对汉代刘姓宗室的禁锢。当然,对汉宗室的禁锢出自曹魏,到司马炎这里予以废除,所以刘禅等人的晚年过得还是不错的。司马昭去世后,晋国臣民依照礼制服丧三日。三日之后,司马炎随众人一起除去丧服,但心情依然十分沉痛,所以戴白冠,吃素食。时值司马昭去世一周年之际,司马炎准备拜谒父亲的陵寝,群臣于是上奏说,秋暑未退,恐皇帝过于哀伤而损害身体。司马炎的意思却是,能够瞻仰先人陵墓,身体、精神自然就会好。又下诏说:“汉文帝不使全天下都为其哀悼,这已经达到帝王谦逊的顶点了。要拜见先人陵墓,怎能忍心不穿丧服!朕应当穿丧服从行,群臣可依旧制行事。”汉文帝刘恒当年曾在遗诏中说,国家的守丧期不必太长。他死后,天下臣民只守孝三天,不禁止百姓正常的生活需要。应该穿九个月丧服的人,穿半个月就行。该穿三个月丧服的人,只穿七天就好。汉文帝讲求无为而治,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爱民如子的皇帝。现在司马炎的意思就是,自己要穿丧服去祭拜父亲,群臣则依汉文旧制,可不穿丧服。尚书令裴秀见司马炎如此便上奏说:“陛下已经除去丧服现在又穿上,这样做缺少礼法依据。如果君主穿丧服而臣下却不穿,众臣实在于心不安啊。”驸马都尉傅玄也认为,如果皇帝不除丧服而天下尽除,那岂不是只有父子,没有君臣的行为了。裴秀出自河东裴氏,是晋朝开国八公之一,在司马昭尚未定下世子人选时,裴秀极力推崇司马炎,为司马炎上位立下大功。傅玄父母早亡,出身孤贫,却发奋读书。正始年间,傅玄依附司马氏,著有《魏书》一书。司马炎登基后,傅玄受封男爵加驸马都尉,负责朝廷的谏议之事,批驳曹魏后期虚无放诞的社会风气之人正是傅玄。现在司马炎听到两位近臣的意见后再次下诏说:“朕总觉得如果不穿丧服就不能表达朕对父亲深切的哀思,既然诸位一片殷殷之意,朕不应该再违背众意了。”于是司马炎同意,不再穿丧服祭奠先人。看上去,如何治丧在晋朝立国后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司马炎好像也没必要在穿不穿丧服一事上过于纠结。其实,这正体现出了司马炎立国后的政治理念,即主张以孝治天下。因为司马氏从司马师开始废立皇帝,到司马昭弑杀皇帝,再到司马炎逼皇帝禅位,一切行为都是不忠的表现,所以司马家无法打出‘以忠治天下’的口号。很多人以为,自古忠孝一体不分家,故而司马家向臣民们灌输的是一种能孝必忠的思想,一个人只要孝顺父母,必会忠于君王。因而司马炎就要以身作则,这样才可以向天下展示出自己以孝为本的治国情怀。

晋国的司马炎是以孝治天下,吴国的孙皓却是杀人不眨眼。东吴散骑常侍王蕃气度不凡,博览群书,曾依据张衡的理论,重制浑天仪。王蕃为人清雅,不会低声下气看别人的脸色行事,有时难免违逆孙皓的意旨,孙皓因而感到不快。中书丞陈声是孙皓身边的近臣,看到吴主不悦便乘机谗言毁谤王蕃。五官中郎将丁忠出使晋国回来后,孙皓大会群臣。席间,王蕃饮酒大醉倒在了地上,孙皓觉得王蕃对自己不敬,很不高兴,命人将其抬了出去。过了一会,孙皓又想起王蕃就把他找了回来,想看看到底什么情况。结果王蕃回来后,虽然酒未全醒,但仍能保持庄严的姿态,气度依旧。孙浩一看大怒,刚才还躺地上,现在就没事儿了,这王蕃分明是故意对君主不敬,于是喝令左右将王蕃于大殿之下斩首。又令左右亲随抛掷王蕃的首级,像虎狼一样争抢,王蕃的首级被作践得直至碎裂,孙皓的变态行为实在令人发指。丁忠回来后曾建议孙皓,说晋国的司马炎刚刚登基,正忙着尽孝道呢,没有做战争准备,吴国可以趁机出兵袭取弋阳(今河南潢川县西北),弋阳属豫州,毗邻吴地。孙皓问群臣的意见,镇西大将军陆凯就说:“北方新近吞并了巴、蜀,曾遣使前来聘问,这并不是向我们示弱,不过是想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罢了。敌人正在强势之中,我方若想侥幸取胜,恐怕没什么好处啊。”陆凯是陆逊的族侄,名将陆抗的族兄,时任荆州牧,总督巴丘(今湖南岳阳市)。车骑将军刘纂接着说道:“自古打仗用兵,从来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如果晋国出现空隙,又怎能放弃机会呢?不如先派出线人,暗中观察晋国的形势。”刘纂是吴国驸马,而且先后娶过两位孙权的女儿,算是驸马连任了。孙皓综合了陆凯、刘纂两人的意见后想了想,决定暂不出兵,但却表示从此和晋国断绝关系,并暗中向北方派出谍报。孙皓有点像后世的明成祖朱棣,都有点神经质,都喜欢使用暴力,同时也能讲政治,懂军事。当然孙皓是暴力有余,政治军事水平就比朱棣差远了,所以朱棣能够成就永乐盛世,孙皓却只能自嗨。公元266年,孙皓又改年号为宝鼎,任命陆凯为左丞相,万彧为右丞相。孙皓平时很讨厌别人盯着他看,群臣朝见孙皓时,都没人敢抬眼看他。大家心说,正好,谁他妈愿意看你,看这孙子一眼,没准脑袋就没了。陆凯见状便奏说:“君臣之间没有互不相识的道理,如万一发生意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陆凯这样说似乎别有寓意,孙皓也知道陆氏一族是江南大族,历代为国家重臣,所以陆凯的话孙皓还是要考虑考虑。于是孙皓允许陆凯看他,但别人依旧不行。孙皓这小子心理严重扭曲,所以才有常人难以理解的言行举止,这与他青少年时时刻处于危险境地的遭遇不无关系。当年,孙峻令孙和自尽,但没有灭族。如果灭族,孙皓作为孙和的长子便首当其冲,跑都跑不了。此事想想都后怕,这也在孙皓的内心形成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一个侥幸逃离死亡的人便用嗜杀来平复内心的恐惧。

由于孙皓迁都武昌,物资供给都需要下游的扬州地区来完成。从扬州必须逆长江而上向国都所在的荆州提供所需,搞得百姓异常辛苦。而孙皓又穷奢极欲,好讲排场,用度巨大。结果没过多久,国家和百姓都变得穷困匮乏起来。陆凯又上书言道:“目前国家周边没有战事,当务之急在于修养民力,积蓄财富。如果还没有发生灾难民力便已耗尽,还没做什么事情国库便已空虚,臣为此感到深深的不安呐。过去汉室衰微,三国鼎立,现在曹、刘均因失道而被晋国占有,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臣虽愚昧,只求为陛下珍惜国家而已。武昌土地贫瘠且多石,非王者之都,有童谣说,‘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宁还建业死,不在武昌居。’由此看来,民心与天意一目了然啊。现在国家积蓄不足一年,民众离散,心怀怨言,国家就像大树一样渐渐暴露了根基,各级官吏又苛责暴敛不知体恤百姓。吴大帝(孙权)时,后宫女子及各种织工不足百人。可景帝(孙休)以来,人数便达到上千,资财耗费严重。且陛下左右之人的使用并非恰当,他们拉帮结派,陷害忠良,都是些误国害民之徒。臣请陛下减省繁重的徭役,停止苛责扰民,裁减宫人,清选百官,则上承天意,下顺民心,国家可长治久安矣。”好嘛,陆凯是真敢说,就差让孙皓下罪己诏了。要是换了别人早死十回了,还是惨死。可孙皓尽管不爱听,却也没把陆凯怎么样,看来背后有大族撑腰就是硬气。自孙权建国以来,陆家先后出了两位丞相,即陆逊、陆凯,有五人封侯,各级将军也有十多位,家族实力的确兴盛,任谁也会有所忌惮。当然陆凯并不是真的要孙皓难堪,而是真心实意加以规劝。孙皓身边的佞臣没少对陆凯诽谤中伤,但陆凯却不以为意,依然故我,一心只为国家着想,对孙皓的规谏从不做任何掩饰,孙皓只得忍着。

公元266年十月,吴郡永安县(今浙江德清县)人施但因不堪忍受吴国繁重的征敛,在永安山中啸聚山林,领导数千人发动起义。正好孙皓有个异母弟孙谦受封永安侯,居住于永安、乌程一带。施但于是挟持孙谦离开乌程,打着从孙和陵墓上拿走的鼓吹伞盖,带着孙谦前往建业,打算拥立其为吴国之主,队伍很快到达了距离建业三十里的地方驻扎下来。当时孙皓已经迁都武昌,留守建业的是吴国御史大夫丁固及右将军诸葛靓。施但以孙谦的名义派人去招降丁固、诸葛靓,结果诸葛靓杀了来人后与丁固率兵出击,在牛屯(今江苏苏州西南)一带大破施但。施但的手下就是一群流民,连兵器铠甲都残缺不全,与吴军交手后一触即溃。兵败后,施但不知所踪,只剩下孙谦被吴军俘获。丁固、诸葛靓不知如何处置孙谦,只得把情况上报给武昌的孙皓。孙皓得知消息后异常兴奋,老子正闲得慌呢,这下又可以杀人了。本着把事情做绝的原则,孙皓诏令孙谦饮鸩自尽,连带着孙谦的母亲,也就是父亲孙和的一个妃子也一并处决。之前有术士对孙皓说,‘荆州王气破扬州,于建业不利’,这也是孙皓之所以迁都武昌的原因之一。现在好了,有人敢攻击建业,果然对建业不利,证明孙皓迁都迁对了。孙皓迁都武昌后,将荆州当地一些过往名臣的坟冢掘破,生怕压了自己的王气。现在施但造反已被剿灭,孙皓心血来潮地派出几百精甲将士,从武昌摇旗呐喊着冲向建业,对外号称‘天子使荆州兵来破扬州贼’了,正好对应上‘荆州王气破扬州’。孙皓的意思是,荆州王气在我,我要来破扬州了。其实,建业这边的动乱早已平息,可这几百将士冲过来后怎么也得做点什么,于是将俘获的一些施但部众全部斩杀,以此表明由孙皓领导的平乱斗争最终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丁固、诸葛靓当然不会多说什么,皇帝愿意自己哄着自己玩就让他玩吧。孙皓做完了这件事那叫一个愉快,觉得自己的军事才能也很不错嘛。可仔细想了想,孙皓还觉得意犹未尽,既然自己的王气破了扬州,那就没有什么对建业不利的事情了,建业毕竟是东吴经营多年的繁华大都市,还是建业好啊。公元266年十二月,孙浩决定,还都建业。百官都快疯了,刚把都城迁到武昌只有一年,大臣们的家小、随从也都跟着来了,现在又要迁回去,这孙皓简直成了拆迁队的包工头了。孙皓离开武昌时,命国丈,也就是皇后滕氏的父亲,卫将军滕牧留守武昌。

滕牧是前吴国重臣滕胤的族弟,滕胤因密谋推翻前吴国权臣孙綝的事情败露而被杀,孙綝被诛后,滕胤得以平反。后来滕牧的女儿被孙皓立为皇后,滕牧以外戚身份获封高密侯,拜卫将军,录尚书事。朝中同僚觉得滕牧身份尊贵,所以在向孙皓进谏时常常推举滕牧作为代表,滕牧因此也向孙皓表达了不少意见。滕牧没觉得有什么,都是为国事嘛,可孙皓又不乐意了。怎么,觉得自己是皇帝的老丈人就抖起来啦?孙皓可不吃这一套。除了他自己的爹妈,孙皓可是个六亲不认的。孙皓开始对老丈人渐渐流露出反感,皇后滕氏也渐渐失宠。孙皓回到建业不久,又命滕牧迁居苍梧(今广西地区),变相将滕牧发配到了蛮荒之地。结果滕牧还没到苍梧呢,半途便忧郁而终。滕氏名滕芳兰,早在孙皓做乌程侯时就嫁给孙皓为妃,一直受到孙皓的母亲何氏喜爱。现在滕氏渐渐失宠,孙皓又流露出废后的意思。但何氏极力保护滕氏,对孙浩说,太史说皇后不可以更换。太史原为史官,魏晋时期负责推演历法,观望星象。孙皓最信这些术士、望气者说的话,因此滕氏保住了皇后的位子,但孙皓从此不再见滕氏了。反正孙皓的宫中有的是姬妾,孙皓给其中许多人都配发了只有皇后才有的印玺绶带。意思是没了滕氏,皇后有的是,大家利益均享嘛。这时吴宫中的女子已至上千人,但孙皓还嫌不够。派出宦官走访各个州郡,优先挑选那些官家女子,规定凡是二千石以上大臣家中的女儿,每年都要申报姓名年龄,到了十五、六岁时就要接受宫廷的考察、检选,符合孙皓标准的一律入宫侍奉,只有没被选中的才可婚配嫁人。孙皓就是这样变态,臣民们正在逐渐适应着。

晋、吴两国这两年都比较消停,司马炎、孙皓也都在忙各自的事情,两国之间没有发生任何冲突,但暗中的较量依旧在继续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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