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霍奇林惯常五点半就醒了过来,在院子溜达一圈,给弟弟妹妹们拨了拨炕火,到灶房里烧上一锅水,又把水壶灌满放到小火炉上。

重回到院里,热身,蹲了半小时马步,再打一套拳。

灶房里的水早已沸腾起来,给装到大木盆里放凉,拎起水壶,将搁了茶叶的搪瓷杯灌满。

完事儿,便开始做饭。

灶台上两口大铁锅,一口放入洗好的大米,倒上水,等水开,抄起大漏勺搅拌。

见到米粒悬浮着,就用漏勺抄底,将米汤过滤,把半生熟的大米倒进饭甑。

拿过木勺,将米汤舀进干净的盆,又倒了水,重新洗米,放入锅中,给慢慢熬粥。

最后将饭甑架在粥锅上,用半球型锅盖罩上。

拿出西红柿、鸡蛋、瘦肉、茄子、红黄两色菜椒、鸭腿肉,打好蛋液,蔬菜切成块,鸭腿肉切成条,瘦肉给剁成肉沫。

烧油,炒了蛋,倒入西红柿,再放料,喷香的西红柿炒蛋出锅。

又做了肉末茄子、菜椒炒鸭腿肉丝。

刚做好呢,三根豆芽菜就闻着香味,寻摸到灶房来。

“打水洗脸刷牙,过来吃饭。”

霍奇林以身作则,用牙粉刷了牙,再洗了脸,弟弟妹妹们也乖乖的,一人端着一个盆,刷牙洗脸。

再拿碗排队打粥,就着西红柿炒蛋,连干好几碗——主要是霍奇林熬的粥不稠,为了刻意让豆芽菜们多吃蛋。

一顿美美的早饭结束。

霍奇林也装好了六个饭盒,一盒大米饭配一盒菜,红黄白紫青,五种颜色齐了,这叫营养搭配均衡。

又灌了三玻璃瓶鲜牛奶。

把饭盒和鲜奶放进书包里,三小只接过书包向大哥道谢,就嘻嘻哈哈的离开家门上学去了。

这日常持续了五年。

霍奇林对待弟弟妹妹们,真的是比亲爹妈还要细心认真。

大队上小孩儿们每個都羡慕霍家三根豆芽菜,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愿意当霍奇林的弟弟或妹妹。

自个儿就着牛奶炫了俩北海道吐司,哼着歌儿前往牛棚。

路上依然是小孩儿们欢声笑语,叔叔婶子们做完家务,大多也离开家门,去大队部唠嗑娱乐。

“牛娃,你哼啥歌呢,还怪好听的。”

“我在人民广场吃炸鸡。”

“啥?哪有炸鸡?人民广场是哪个广场?县上那个不是叫红旗广场吗?”

“人民广场在京城呢。”

霍奇林哈哈直乐,旁的叔叔婶子们也乐呵乐呵的笑起来。

“不唠了嗷,我要给牛喂食呢。”

道了别,霍奇林迈开大长腿就走到其他人前面,距离越拉越远。

“牛娃可真是越长越俊啦,以前还想让我家老妹女子嫁给他,现在看呀,大花可配不上牛娃咯。”

“害,谁说不是呢,村里十家有女儿的,至少有九家盯着牛娃咧。”

“那可不咋滴……”

“昨儿个,知青院里又闹了一顿,老杨大哥把给牛割草料的活儿交给俩新来的男知青,听说人一人就割了六百斤,拿了十公分,老知青眼红得紧……”

听到几句顺风飘来的闲嘴子,再来就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霍奇林兀自笑了笑。

婶儿们天天就那两句,估计再过两年,就不止停留在嘴上,媒人迟早踏破门槛。

要不找个能过眼的谈对象?谈她个五六七八年的,结不结婚另算,无非搭伙过日子嘛。

一会儿照顾完牛,去知青点瞅瞅,一天天闹腾也没个消停。

来到牛棚,抄起工具,先把食槽清理一遍,再装满草料,换上钉耙,将牛粪铲到棚外和食物残渣归置一起,等会儿要拉到地头堆肥。

用竹扫帚清了灰,打水冲洗干净,最后拿出刷子,准备给老黑和老黄顺毛。

霍奇林顿时发现不对劲。

老黄正窝在角落,给小牛崽子喂奶,老黑卧在地上保持着睡觉的姿势,双目紧闭着一动不动。

伸手推了推。

牛身已经拔凉拔凉的。

霍奇林昨晚说的话一语成谶,老黑度不过这个冬天,却没想到,连昨晚都没度过去。

这时候也顾不上给老黄顺毛了,甩下刷子,就往大队部跑去。

“老杨叔,老杨叔!”

“这咋一天天……又谁喘上啦?”

杨开泰用烟杆磕了磕办公桌,就见霍奇林闯进办公室。

“咱大队今天有牛肉吃咯!”

霍奇林冲进办公室,开口第一句话就满嘴喜笑颜开,脸上也是兴高采烈。

杨开泰听的一愣一愣的。

“崽儿啊,老黑这就去啦?不……不是,你昨晚不是还很伤心的?老黑才走,你就心念念着要吃它的肉?”

“那不呗?装进寿材里埋了呀?多浪费呀,大队上多久没吃肉啦……”

“老杨叔,你吃过牛肉没?用红薯粉抓一下,又滑又嫩,可好吃了,牛蹄筋和芋子放在一起炖,呲溜,简直绝了,人间美味!”

农场的牛肉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吃上呢,虽然老死的牛,肉柴了点,可也是牛肉呢。

整整十六年都没尝过牛肉味了。

“你这孩子,养了五年的牛,你就不能伤心一下,掉几滴眼泪?”

“以前年年养猪呢,也没见谁养出感情的。”

霍奇林撇撇嘴,养牲口又不是养宠物,养宠物投入感情天经地义,养牲口……

管他猪牛羊骡驴马,最后结局都是整一顿庖丁刀法,上锅煮了吃肉。

那还投入啥子感情呀。

“就你有理,那么想吃牛肉,让你老徐叔磨刀,你去晒谷场敲钟,咱今天就把牛肉给分咯!”

‘擦擦’磨刀声响起,老徐叔坐在木头墩上,旁放着一整套刀具,尖头的、圆头的、宽刃的、窄刃的、割肉的、剔骨的,五六把生铁打制。

方圆十里八乡,哪个不知道徐添风是杀猪的一把好手?

不仅是猪,凡是牲口,不管牛马骡驴,杀的又快、肢解的又好,骨头可以剔的一点肉渣都不剩。

黄牛老黑已经搬运到晒谷场一间空屋子里案板上,屋里灶台燃起熊熊大火,锅里装满了水。

霍奇林拿起木锤,使劲敲响铜锣,‘呛呛’的脆响传遍整个杨堡大队。

不一会儿,老爷们、老娘们就三五成群,结伴而来,没去上学的崽儿们也一窝蜂挤进来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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