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屋子玩牌的声音渐渐消失,只剩下各种虫鸣交织自然的音律。草丛枝叶迎风浮动,沙沙声响动听迷人,恍若一种美妙的低吟。
枫霁月在这自然之声中说话,他的声音一并融入这片音律中,低缓轻柔,仿佛涓涓流动的溪水。
“我动作太迟,若我再快些就能接住她,你就不会这样疼。”
他低着头,舒望看不清他的表情,就笑着道:“我离得更近些,况且也不是很疼了。”她没有说假话,枫霁月确实令她的伤痛有所缓解,这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费解。
眼前的人没有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动作,他一旦安静下来就像一汪毫无波动的水,让舒望想到前些日子在船上的时候,他陪在她身边,两人一起听着海浪的波涛,令她尤为宁静。
舒望很需要这种宁静,她需要独自一人将繁杂情绪消化的时候,枫霁月既能给予她前所未有的平静,还能分担她多余的情绪。就像现在两人这样独处着,舒望恍若又听到了的浪涛声,枫霁月好似将天海带到她身边,又或者变成了天海,给她一种沉静的味道,让她漂浮其中,格外的放松。
舒望凝视着枫霁月,多数时他话很少,像一株无风过的植物,又像不曾有所波澜的水面。但现在她觉得他像乘船时所见到的海,一望无际的,深邃的,神秘的,同时又充满着毫无底线的包容,仿佛无论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都会安静地和她一并承受,又或者独自一个人接受。
人都有自己的底线,与人交往时亦有一根分明的线,无论是谁,多么亲密,那条无形的线都间隔在两人之中。舒望和林子华有这样的线,或者说她见到的所有人都有这条线,所以她同样克制着自己的行为,不做越逾令对方不悦的事。
但枫霁月对她没有这条线。
枫霁月和她相见的第一面时就袒露出一切,把自己的全部倾泻而出包围着她。他的如水一般浸湿着她,只要她愿意,她就能一步步走到他的最深处,了解他的所有。即便是对他做出百般事情,他都不会有所怨言,反而分外乖顺。
舒望对于没有这根线的枫霁月感到棘手,她总是不知道要如何对待他。魔的血沸腾而燥热,欲望更加强烈,她需要比旁人还要竭力才能克制住自己的想法与行动,不然稍有不慎就会被吞噬神智,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因为有各种线的存在,自然而然将她约束,但没有这条线的枫霁月,敞开着一切的枫霁月让她更加艰难。——倘若她稍微做出什么,眼前的人不会反抗,那她就会越发放纵,做出更加疯狂的事。
好在枫霁月是水,而水没有外界的干扰便不会有所动。于是舒望从不主动做些什么,隔绝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就与他这样彼此安静的待着。
“现在这样就很好。”舒望想,“总归很快就会分开。”
枫霁月擦去了血渍,掏出药粉撒了一层,找了干净的布条将她手掌的伤口缠绕。动作娴熟,丝毫不像是第一次做这些。
舒望道:“你好熟练。”
“我找云燕飞学了。”枫霁月不轻不重地打了结,“你伤了就好得慢,我没办法治好你。”
舒望收回手,“我恢复比较慢。”
“嗯。”枫霁月微微一笑,“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很特别。”
“你要这么说,那确实。”舒望小声嘀咕,心里想,“毕竟我是魔。”
舒望回眸朝窗边看了一眼,拉着枫霁月蹲在井后,小声说:“你可以隔音吗?我有话单独和你说。”
枫霁月点了点头:“可以。”他挥手,井底水流涌起,一层透明水幕静静伫立,隔绝不远处窗户那传来的说话声。
舒望取出无名给她的珠子说:“我靠这个找到你将你带出来,云水境时,我看到了这里的记忆。里面应该是你父母的过往。”
船上她光想着自己的事忽略了这颗珠子,正巧眼下只有他们两人,舒望就将在云水境看到的莫名画面大致说了下。
枫霁月在她旁边安静聆听,待听到段家的面具人时,出声说:“那是段白。”
“段白?”舒望震惊,“那个就是段白?他还真知道自己不要脸戴面具遮住,不对,我看到那么多,那些都是……”
枫霁月平静道:“都是和我一样的族人。”
“一样——”舒望顿时噤声,她想起找到枫霁月时的景象,那个地下深处的地坛,他被挂在上面不断流血,旁边无数法阵吸取着他溢出来的灵气,充盈着整个段家。
数不清的缚灵漂浮海面,海上厮杀蜃景历历在目,舒望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无数凄厉地咆哮与怒吼。那些飞驰而过许多个段白,便是这些蚩灵生前,眼眸所映出的画面。
舒望将这颗储存着许多人记忆的珠子放在枫霁月手中,道:“这里还有你父母的回忆,理应是你的东西。”
枫霁月反手,忆珠重新落在舒望掌心,他轻轻道:“给你就是你的,不必还我。”顿了下,他又说,“我从未见过他们,父母离我太远,就像故事中的人,只是听过这个词,不知晓他们的模样。”
“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们。”枫霁月盖着她的手,“这个很厉害,你带着有用。”
忆珠圆润微凉的触感在舒望掌心,她心底泛起淡淡的波澜,握住说:“好,我会好好保存。”
舒望想把忆珠放回原来心口的位置,枫霁月指头拦住她的手腕,轻声道:“我来。”
一丝水流穿忆珠而过,凝结成浮光细线,变成了项链。
“这样好,省得我担心掉了。”舒望拎起来左看右看,撑起来伸头直接戴到脖子上,衣领一拉塞进去,“这下能藏得好好了。嗯?你伸手做什么,还有什么吗?”
“没有。”枫霁月默默地收回手,看着她脖颈间长长的银线别看眼,从林子华给他的储物袋掏出一个大坛子放在地上。
那个坛子看着就像腌咸菜的坛子那么大,和蹲着的舒望几乎持平,不免问:“这是……什么?”
枫霁月打开,一股甜蜜香味,舒望凑过去看了看,满当当的蜜饯,各式各样什么都有。
这味道很是熟悉,舒望眨了眨眼,“这是云燕飞做的蜜饯?还有这么多呢?”
枫霁月脸色一变,抿起唇有些不高兴,说道:“这是我做的。”
“你做的?”舒望看着满满一大坛子蜜饯,“真么多你怎么做的?真厉害啊,这得吃多久?”
枫霁月双眸晶亮,嘴唇翘起,如获至宝地推给她,“这些全部都是给你的。”
“我、我?”舒望不可置信,这么一大坛子她要吃到猴年马月,就连那些莲子,她都是在云水境时,和云燕飞温煦他们几个分着才吃完的。
舒望不禁想:“我在他眼里饭量这么大,能吃这么多?”
旋即,她的婉拒再一次折在他澄澈透亮的双眸,正想着要不然到时候分给林子华他们几个吃时,枫霁月一句话断了她的想法。
他说:“这都是我给你做的,你可不可以不要分给别人,就算分了……也不要让我知道。”
他说的那么可怜,漂亮的眼睛欲语还休,简直要落泪似的。
“我一定吃完。”舒望肯定道,“我自己吃。”
枫霁月眉开眼笑,比旁边开的花还要好看,舒望觉得就算再来一坛子,她也能全部吃下。
她想:“我真是个好色之徒,将来定是被色死的。”
舒望尝了口蜜饯,甜而不腻,抓了一把分给身边人。
枫霁月说:“这都是你的。”
“我不分给别人,分给你,我们一起吃。”舒望决定日后要吃时,都把枫霁月叫来一起吃,能消耗的快些。
“好在蜜饯耐放。”舒望想着,合上坛子放入腰间的储物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整个人都沉了不少。
枫霁月随手抓了地上的树枝,眼眸一闪丢到一旁,用指尖在后院的泥土地上划拉。
舒望看他先是画出来两个圆,大约是人头,然后画出来了拧巴在一起的肢体,乍一看就像多了个头的蜘蛛。他的手在空中凝滞许久,微微皱着眉,把画的一团抹掉,重新画了一条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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