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浙东裘甫,性如烈火,皇城骂榜!一怒之下别了黄巢,愤离京都、返回家乡奉化裘村…。
这裘村虽是小镇,却俯临东海,西望天台,北依会稽山脉,南面隔湾便是象山县城,本是个山明水秀。鱼米富庶之乡!
无奈何大唐腐败,官吏不治!这里渔税苛刻,渔霸多横;海堤汐防不整,潮水泛滥,良田沃土常常被淹!百姓生活之苦,也是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裘甫秋试落第,赶回故里,正是晚稻将熟、鱼讯旺季!只见稻谷金黄,穗沉粒重!船船归来,肥鱼满仓!农夫渔民百姓,莫不祷谢上苍菩萨,给了这么个风调雨顺的年景…。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海有朝夕潮汛”!这一日夜里,星月风柔、碧海兰天。人们梦中正待开镰时刻,谁也难料大海却像发了邪魔一般,潮汐排空、浪卷轰雷,冲垮了残垣堤防,吞噬了无数村庄、千顷稻谷、万户家园!裘村小镇几乎被荡为平地…
待得潮汐退去,留下的只是些海螺贝壳,卵石泥沙!奉化、象山一带百姓跌进了苦难的深渊…
裘甫也落得孑然一身,贫困如洗,无家可归了!
他流浪在象山街头,形同气丐,腰间唯有一柄佩刀…!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前往县衙投军,只盼着凭一身武艺能混得一口饭吃…
县尉是个鼠脑狗相之辈,操兵习战,一窍不通!平日欺下瞒上,兵丁恨绝!他见裘甫威武雄壮,高面虬须,并赛张飞,疑他是海盗前未卧底!见面就破口骂道:“你是哪儿来的强贼胚?还来投军?滚——!不然以海盗罪名枷入大牢…!”
裘甫何曾咽得这口恶气?县尉婉言拒绝倒还罢了,如此臭骂竟惹得裘甫怒火中烧,愤不可遏!他喝骂道:“狗县尉!老子就是强贼胚,看你能将我如何?”
县尉见此人如此大胆,勃然大怒,喝令兵丁乱棍轰出军门!裘甫大怒,冲向前去,一把抓住县尉身躯,平平举过头顶,惯出三丈!众兵丁见他神勇威猛,谁还敢向前?
那县尉被摔得鼻青脸肿,从地上爬起就跑!叫道:“反啦!反啦!你小子等着,看我禀了县太爷,不揪下你的狗头不算…”
“噢——?”
裘甫本待出口恶气,任他逃去。闻言又飞步向前,如鹰擒脱兔,抓了县尉骂道:“好!你说老子造反,老子就反!娘希匹,先掀下你的狗头鼠脑,看你如何禀报?”
言罢,大手张开,抓了县尉发髻,吼一声神力惯臂,真的个生生揪断了县尉脖颈!那脑袋抛在地上乱滚…
那裘甫见事情闹大,并不害怕,跃上台阶对惊呆的兵丁讲道:“弟兄们!今岁大灾大难,你们虽有口饭吃,父母妻儿也是活活饿死!欺压你们的县尉已被我杀啦,不如跟我裘甫去杀了狗县官,开了粮仓,救救家人、救救百姓,然后随我上山落草,杀富济贫…。”
众兵丁听说此人就是英雄裘甫,十分敬慕!又见他杀了恨之入骨的县尉,豪侠义重,说得在理、当下百余人响应跟随,闯进县衙内院…。
象山县城不攻而破,县官被宰,官仓打开,四乡百姓如遇救星!”
为此,“裘甫虎胆包天,独闯兵营杀县尉,一柄刀反了象山城”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一天之内竟聚众千余人!
事后,裘甫不敢在象山久停,率义军进了天台山,占了桐柏观安营扎寨,自命为桐柏寨大寨主、立起了“替天行道”大旗…
浙东观察使郑之德闻讯,惊恐万分!火速派遣大将范居植,合台州军马进剿!
裘甫大战范居植于桐柏观前,三合立斩范将马下,官兵溃不成军!郑之德又调十万大军扑来,裘甫佯退剡县西,埋伏三溪口之南,陈兵三溪口之北,壅溪上游,佯战涉溪败走,官军追之,决壅泻水,演一场“关云长水淹七军”之战,官军几尽复没,闻风丧胆,裘甫义军声威大振!
四方豪杰,小股义军、山海诸盗、纷纷来投…。
裘甫义军达三万余众,编为三十二队,兵强马壮,衣甲鲜明,人才济济…
勇将首推刘庆、刘从简!一个力能举鼎,山寨猛虎;一个海上蛟龙,斗鲨擒鲸!
谋略深算当数刘胜,熟知孙子兵法、排兵布阵;深谙阴阳入卦,山川地理…
江浙数省群雄,通信递书,遥相呼应,统归裘甫麾下!
裘甫自称“天下都知兵马使”,改元纪年为“罗平”,铸印曰“天平”!大聚粮草,精工治械,声震东南半壁…
郑之德恐惶不可终日,挥馈重金。借来的宣州军马,润州兵将,征伐中途或称病而退,或佯装坠马跌伤,谁敢碰一碰义军毫毛?只好连连累表上书,告急长安……
……
且说这大唐朝制,凡各道州府上表,无论急缓、统统由中书门下转送司太监总管。太监总管视皇上喜怒神色,宴乐之后情形,再趁机转呈皇上,以求御览钦批……
因此,各州府皆知:“十万火急驰马,不如北司一言!”
这一天,太监总管和驸马都尉魏保衡在朝廊不期而遇!他们二人是北司权赫,一个是接近皇上之臣;一个是紫禁城兵权在握的驸马都尉!平时是狗咬狼两怕怯!有事谋便狼狈为奸,互相勾结!
太监总管见了魏保衡,急急拉他拐入一间朝房,火烧火燎地说道:“哎哟哟,我说驸马都尉爷!江南东道的郑之德告急奏表已是第六道啦!这不?”他晃晃手中的摺子,又道:“你舅是怎么挡的?怎么还不把那个玩艺儿送来呀?不然,公公我可不干了呀!”
魏保衡道:“哎哎!公公,你可是收了钱的呀!”
太监道:“哎哟!这事出来了,他不送玩艺,我咋干呢?啧啧……,等下一回吧!怎样?”
“哟哟,这天下大反乱,还能天天有呀?”
“嗨——!你不知道呀,反乱的事撑不了一月半载准有!这六道不再给皇上送去,中书南衙那班奥儒又要捅我!我可吃不消…。”说着,那公公抬腿就要走。
魏保衡一把拉住总管笑道:“公公!急也过不了五更天嘛!告诉你,我舅舅已经到了!还给您……来这个数呢!”他伸出了一个食指。
“真的?”
“哪能哄骗公公?就晚一天送吧!”
太监总管附耳道:“告诉你,云南蛮子也反了!原因是酋长杜存诚被中南道节度醉杀,自称大理国!咱们先报云南,后报浙东!还有…。”他晃晃手中的折子,足足有一摞之高!
“这么多?哎呀,那玩艺就更显得灵验了!嘿嘿。”魏保衡笑了。
太监总管也笑了,像老妈子沙哑的笑声里,似乎又搂进了无数金银…
原来,朱范担心金蛤蟆不能进奉圣上,执意留下,没让保衡带来代贡…。
太和殿上,景阳钟响,百官齐朝。
太监总管直着嗓儿喊道:“皇上有旨——,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魏保衡出班奏道:“吾皇万岁!驸马都尉魏保衡启奏陛下,今有曹州刺史朱范进京献宝!臣恳请准于见驾!”
懿宗问道:“是何宝物呀?”
魏保衡奏道:“说是佛界灵物!不过小臣不敢擅自拜见,详情不得而知!”
懿宗惊道:“佛界灵物?快,快宣上殿来!”
“宣曹州刺史朱范上殿——!”
“曹州刺史朱范上殿——!”
宣偷传出,朱范额颤颤惊惊上得殿来,山呼万岁,拜在阶上,口称:“微臣朱范,参见陛下——!”
懿宗问道:“朱范,你所献佛界灵物,是何至宝?速速奏来!”
朱范奏道:“启禀皇上,此宝乃是一个游方高僧所留!他年逾百岁,有幸缘在曹州坐化升天成佛!高僧见下官敬佛心诚,事佛如天!就赠于下官!是一只小巧玲珑的金蛤蟆!”
懿宗道:“噢,是只金蛤蟆,有什么稀奇之处呀?”
朱范奏道:“是的,开始臣也以为一只金蛤蟆无甚稀奇!可是那高僧弥留之际,告诉下官——!这是汉代张衡所造浑天仪下的第八只金蛙!原本是测八方地震的!浑天仪失觅之后,这金蛙就流落到佛门!受佛祖点化,渐渐就具有了灵性…”
“噢?具有了什么灵性?”懿宗问。
“那高僧道,若是地方上有了叛乱不法之事,这只灵物金蛙便会睁努双睛,放射红光!可未卜先知,保国安民,平息叛乱…”
懿宗闻此惊道:“这是真的?”
朱范磕拜道:“请皇上恕罪——!臣得宝物之后,因未知灵验与否?没敢立即献给皇上!便供奉在家中佛堂,每日由管家供献香火!一日管家来报,说是金蛙睁眼,目放红光!下官亲自观看,果见灵蛙跳下佛案,目如红珠,头朝东南…”
“可曾查明发生了何事?
“是的,臣立即派兵将巡捕去东南查坊!原来有一伙盐盗正结伙抢盗官盐,被下官一齐擒获,尽管斩首!”
太监总管说道:“哎呀呀,真是件宝物呀?这是陛下洪福呀!”
百官惊叹不已,纷纷议论。
“哦哟!若有此佛界灵物,大唐天下何忧何患?”
“是啊!汉代张衡所造浑天仪,仅能测得地陷震动!没想到所失金蛙受佛点化,竟能测天!真是佛法无边啊……!”
“朱刺史所献,真是神奇至宝!罕见哪,罕见!”
懿宗更为惊喜,低诵一声:“阿弥陀佛——”,又忙着叫道:“快快献上来!”
朱范呈上那只精雕紫檀锦匣!懿宗合掌默祷之后,轻轻打开,果见一只金蛙活灵活现,双目紧闭、嘴巴微阖,脑袋昂起!遍体金光闪闪,似是确有灵气!
他不敢轻动玩把,诵声佛号,吩咐太监总管道:“你代朕把它供奉在后殿,专设佛堂,每日要香汤沐浴,梵香诵佛,不得懈怠!若灵物努目,立即启奏于朕!”
“遵旨!”总管诵佛接匣,恭敬若神。
懿宗又道:“朱爱卿,朕念你一片忠心,进贡灵宝,先封汝为郓、曹、濮三州一道观察使兼节度副使!待金蛙显灵,再行升迁!”
“谢陛下龙恩!”
魏保衡在金殿听了上述言辞,闹不清舅舅的话是真是假?这金蛤蟆究竟是何处来历?心下佩服舅舅说谎编故的本领,原来并不逊于自己……。
那金蛤蟆的形态,动作,又在他的眼前显现着,确实令人不能不信灵性十足!即使是件玩物,也算是件宝物珍玩!啊…,舅舅从何处得来的呢?
他猛然间想起了昪律禅师!想起了《开元寺》……
开元寺前,黄巢背剑牵马,手拎书箱,稍有迟疑之态,便走了进去。
他穿过几道山门,正要朝昪律禅师的禅房走去,突然听得西侧一间僧舍里传出异常的喊叫——
“啊呀——,我要女人,我想女人…!”
“啪!啪!这就是女人!给你——啪!啪…!”是皮鞭狠命抽人的声音!
“哎呀——!妈呀,女人…女人……!”是奄奄一息的惨叫!
黄巢感到意外,猛的推门进去,是一个年青和尚被吊在梁上,衣衫已被抽得褛烂不堪,皮肉鞭痕累累,血肉模糊!
无心,无相等四僧,凶相毕露,还在轮番抽打……!
这时,面露奸笑的无法和尚,手中拿着一束已燃烧将半的香火,燃烧正炽,而且有股异样的香味,走近那被打僧人面前,说道:“喂,醒一醒!看你还要不要女人?”
说着,那束香火一下子烧在了他的胸前!皮肉焦燎的气味混着香烟,浓浓弥漫满屋,直灌入那和尚口鼻!
那僧人残叫一声:“哎呀呀!女人,死也要女人啊——!”
“哈哈!淫僧,让你要个够吧!”其他三僧又扬起皮鞭,狠命地抽了不去!
黄巢心中不忍,高叫道:“住手——!”
近前看去,竟是好友智真!
“他怎么啦?你们为何死命地打他?”黄巢怒声喝问。
那四僧一见是黄巢进来,无法忙熄灭了香火,其他人都堆起笑脸:“啊?是师兄呀!是这样,智真调戏良家女子,坏了寺规,是大师下令严惩的…!”
无法向前说道:“黄兄,你看见了,他刚才还叫着要女人呢?真是该死!”
“不行!不能再打啦,他会死的!”黄巢说着解下了智真,抱起来那烂糊糊的躯体,就朝昪律禅房奔去…。
无心望着远去的背影,恶狠狠地说道:“娘的!刚才早上打死这小子好啦!你们非要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无法恶僧笑笑说:“这,他也活不了!嘿,大哥,你搞得这玩艺真来劲!”他晃晃那束熄灭了的半截子香火,又搭进怀里!
另外两僧从鼻孔掏出两只棉球,恨恨地丢在地上:“哼——,咱们走!”
他们扔了皮鞭,拍拍手,也掏出鼻孔中的棉球,愤愤地关门去了!
禅房里。
黄巢询问昪律:“大师,智真真的调戏良家妇女啦?怎么可能?”
昪律道:“是啊!智真自动随老衲修行,想不到长大成人啦,竟肆无忌惮,触犯佛门首戒!不严明寺规,何能立佛?唉…!”
“他!他不是这种人啊?”
“六根贪欲,意业羯磨,奈何奈何!”
“大师,他被打得快要死了!佛以不杀生为大戒!你就救救他吧!醒后再严加管束训斥吧!”黄巢哀求道。
“阿弥陀佛——!巢儿心善,我佛有好生之德!就饶他这一次吧!唉!这智真不知中了什么迷魂药,竟…!”
昪律唤来小僧,吩咐道:“取此药物给他敷上!抬去吧——!”
几个僧人进来,含泪抬走了智真。
黄巢也嘱咐道:“好好伺弄于他!”
“巢儿,今日来寺,有何事呀?”昪律缓缓问道。
“哦——!”黄巢闻听忙转过头来,喃喃地说道:“是这样的…!大师,我是来还剑的…。”
“还剑?还什么剑?”
“您……,既已和封二刀言归于好…!家父说,这冲天神剑…就送还大师吧…巢儿就不要此剑为您报仇了…!”
昪律面皮微微一红,肌肉抽搐了几下:“阿弥陀佛!若人罪能悔,善莫大焉!我佛慈悲,以和为尚…!”接着,他又转了话锋,说道:“这剑嘛?是当初老衲感乃父之恩,又以剑换取你家铜佛,患难时事,岂能…岂能收回啊…?”
“大师,此乃父命……!”黄巢话未说完,昪律将其打断说道。
“巢儿,你不是说朝中王宗实大人很羡得此剑么?”
“是啊!”
昪律望着黄巢手中的冲天神剑、感叹地说道:“此剑实为镇国之宝!王将军身负大唐安危之责,若送于他,一能为朝廷效用,二半你也能换取功名,为国尽其英才!不再坠于昏衢草莽之中!”
“大师说得在理!不过,巢儿怎能以贿赂换取功名哪?这可不妥……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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