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闻元启二十四年隆冬,清雪漂浮,京中掌事江晏与四皇女薛氏共葬京洲南郊,帝薛淮派谢家嫡子谢令为主事,然路遇几个婢俄拦住去路,其一承一纸与谢令。

只见那女婢不慎跌坐素雪里,颤颤巍巍地又步履匆匆,不禁涕泪连连。

女子们描得细长的眼都哭晕了妆,甚是委屈,持纸唯见其上草写道:江晏,字玄闻,长安江氏族人也。母族昌盛,随其姓。其父晏安,仕郡功曹,赘江氏。生后玄闻及韵忱。母早亡,晏安为家主,有好礼节俭之德,皇帝器之。更始二年光春,纳曹夫人,育一女。

玄闻少有大志,其父器之,尝受《大律》,玄闻意不可守章句,乃辞况,欲就守边郡田牧。安曰:“汝大才,当晚成。”

大齐三十六年,玄闻参加科举,一举夺魁,皇帝招其为驸马,娶四皇女薛璧,其女聪颖,犹善骑射数理,两人婚后如胶似漆,难割难分。

大齐四十三年,其父晏安卒,为尽孝意,接曹氏于公主府偏宅,璧允。

元启元年,太子薛绥登基,然天有不测风云。元启三年,薛绥被暗杀于宫中大殿,与之政派有异的二皇子薛凝上位,幸得柳女官一手狸猫换女,晏妻幸得流落民间避难,然途中玄闻与妻走散,后投靠六皇子薛淮。

玄闻虽被罢黜其职,然其才能出众,又受六皇子薛淮器重,元启五年入宫中隐姓没名。隔年,一案举名,尔后竟得薛凝赏识,后被小人何乐揭发,其本该为此流放关外,然薛凝并无此意,允提拔玄闻为京洲掌事。

元启二十三年,薛凝暴毙宫中,六皇子薛淮登基,寻流落坊间的四皇女,皆无果。隔年新历廿二,玄闻竟自刎公主府。

自刎那天,正值玄闻婚事三十一载。

谢令阅后本不想掺和其中,连忙推辞,可谢令此人见不得别人多泪,而那人正自诩江晏嫡女江仪玉,怕谢氏二兄弟不信,便又交托薛璧亲印,这才打消了二人恐对方以假乱真的想法。

谢令接过闻言:“此事我定禀报皇上。”

谢义便也不再推辞,与谢令再三劝戒:“此事涉及皇家,兄莫要急切。”

“柳恩所言无不道理,回府共父亲一同定夺。”谢令回。

又瞧见那江仪玉收起清淼,也倾耳言:“望您还我家父一个清白。”

可谢氏两兄弟不知,那故事还有下半篇,却道:元启二十四年,夜里大雪,薛璧携兵攻下南城,死守西门。那日薛淮承欢柳长音,后宫防守松散,薛璧提长刀直逼中殿,见两人大惊失色,不禁冷哼:“步谋利用玄闻害死薛凝,又谣传我惨死宫外,好一对令人艳羡的鸳鸯种。”

却见薛淮不急不就,随手拈来床边衣物,柳长音一双眸子狭长,嫩洁如玉的肩膀上留有轻轻咬痕,也是不慌不忙地说道:“都知四皇女心中有义,那可知我腹中可留有玄闻的种?”

薛璧那刀迟疑,眼眸划过一丝不肯置信,随后直刺那人眼前,一声冷笑凄厉,随后自裁宫中。

薛淮眼中迸溅冷意,浅浅唤了声“阿姐”,便唤婢子进来,他是料定了会如此,可诺大的皇殿里没人再应答。

元启二十四年,隆冬,薛淮派谢氏兄弟料理后事,定安公主与京洲掌事合葬于城郊南。薛淮大笑,这天下再无人与他薛淮再争这江山。

转通天宝鉴卷轴再看,沈琼晏是于元启二十五年开春才知谢府接济了定安公主遗孤,而江仪玉的祖父与谢家曾有颇深的渊源。

江仪玉生得出落,年岁又与沈琼晏一般大小,俩人一见如故,情同姊妹。谢家祖母见二人如故也是欣喜,轻拍着江仪玉的手对沈琼晏笑曰:“这女儿生得标志,看着妹儿长相应随了他爹。”

“是爹爹气度,祖母谬赞玉儿了。”江仪玉温婉颔首。

却又听闻祖母长叹一声,惹得江仪玉不禁泪连。“罢了,说些不开心的话倒是生分了许多。”沈琼晏听谢氏祖母话后,连忙劝慰:“祖母这般说也是关慰妹妹,妹妹也莫要太过伤心——”

“都说这美人是水作的。”

步履盈风,体态轻松,可声音却尤为稳重。几人望去,来人正是谢夫人,美人娇憨,胭脂都不胜腮红。

“夫人。”江仪玉说着,谢夫人便笑盈满面,慈爱开言:“夫人倒显得生疏,不如叫我二姨娘。”谢夫人见沈仪玉迟疑,又转头轻抚她背,“同琼儿一般就好。”

而这话又说回来,谢氏本不该仔细调查这沈仪玉父母一事,而偏偏事情生得轻巧,谢氏不出两个月就将原委调查清楚,可唯一一处疑点的是那最尾内容里的元启二十三年,这却与现实不太相符——却道元启二十三年,京洲掌事江玄闻并未自刎府中,而当今圣上的四姐薛璧也并非流落民间。

谢令尚觉此事蹊跷,与其父、谢义商论,本想禀告上面,而其父谢宁向来忠主,说要将此事先行告诉闻王,而谢义忠君,一时意见不合,谢义怕此事为谢府惹来杀身之祸,便谏言将此事还是先烂于心中,不可与他人知晓,而此事却本该与江仪玉商议,可谢令那日唤来沈仪玉之后却被宣入曹德门下。

阳春三月,京洲回暖,柳絮飘拂,樱花随风,朱雀桥庭中有佳人伫立,原是江仪玉在等谢令,可来人却是谢义,不巧俩人桥上亭中之见正被沈琼晏碰见,谢令背对沈琼晏便听:“此事并非女郎想象中那般简单,其中并非对得上书信所写。”江仪玉也并未看见沈琼晏,“阿娘将此事托付于我,我虽不知其中深意,但阿娘临终托付断然不可被皇族党派知晓。”“姑娘放心,此事只有谢氏三人知晓,老祖母与姨娘都不知,便连琼儿也并未泄密。”

又见沈琼晏靠近酸言:“呦,何事不可告人呐?”

江仪玉见沈琼晏,心中料想大事不妙,他俩在这里的对话不知道她听了多少,这事情的经由也不知道她从何听起。江仪玉心思一转,她虽知道沈琼晏是谢义未过门的妻子,可她不知两人情感作何,而经过几天的与沈琼晏的接触,只觉此人心思虽沉重但也简单,再细想她本就不好立足于谢府,虽隔着一层四皇女之后的身份,可终究只是个外来人。

江仪玉便心生一计:“我本与三哥哥在此商议怎讨得女儿欢心,怎料不赶巧见了姐姐。”

“讨女儿欢心?”沈琼晏瞥了一眼谢义,见他也只是随之附和,不由恼生烦意,“怎么?讨哪门子的女儿欢心呢?莫不是正讨妹妹欢心?”沈琼晏语气有些清冷,说罢便从谢义身边擦肩而行。

江仪玉本没料到谢义会附和自己,可她本就想借此举与谢家人亲近,若今日来的是谢令,她也不会如此讨人嫌,可偏偏来得是谢义。江仪玉也稍作安慰之姿,可再细想谢义是二姨娘之子,只是个庶出,而若论攀附,与这谢府庶子牵扯,恐谢家才能更好地接受她这般无所牵挂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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